第十八章(第5/5頁)

“至少我們知道了,它是可以打開的。”德蘭尼說,拂了拂手套上的沙粒。

盧卡斯點點頭,他的視線一直都聚集在蓋子邊緣刻的那幾只嬉戲的生物身上。這是第一次——無疑是因為他所處的角度比較特別——他覺得自己看見其中一兩只的臉上帶著些許愉悅的表情。

“再來一次?”德蘭尼建議,轉而稍稍彎了一些身體,將肩膀抵在上面。

“再來。”

他們一起又將蓋子推遠了一些,至少有一兩英尺的樣子,之後他們終於能歇口氣了。棺材裏面的底部暴露在了眼前,但不知道為什麽,周圍的燈光像是透不進去似的。但盧卡斯根本不想看,他希望等到徹底安全地打開蓋子後,再一覽裏面的內容。他檢查了一下,發現西蒙在認真執行著指令,於是注意力又轉回任務上。

笨重的石棺蓋擦過石棺的邊緣,直到大部分的棺蓋都伸出了石棺的一端後盧卡斯便改變了位置。德蘭尼擡著蓋子的底部,而盧卡斯控制著整個石棺蓋的平衡,最終將蓋子斜著豎了起來,再慢慢地將它放平,在一聲響亮的撞擊聲後,它躺在了床墊上。老舊的床墊周圍浮起了一片灰塵,而那石棺也像是喘著粗氣,散發出一陣刺鼻的氣味,就像是燒焦的火柴混著沙子的味道。盧卡斯還來不及轉頭,就吸進了一口受了些汙染的空氣,這時他聽見攝影機後面傳來西蒙的低語,“我的天啊。”

站直後,他走向打開的石棺,德蘭尼則在一旁默默地盯著裏邊看。盧卡斯看到了一堆骨頭,又看到了某樣彎曲的東西,之後便看見了一個古老的鐵質十字架——或許是銀質的,只是時間太久銹跡斑斑難以辨認了?——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橫七豎八雜亂地擺著。他當然希望找到人類的骨骸,但他沒想到——顯然西蒙也沒料到——會找到這麽多的骨頭,包括兩個分開的骷髏,其中一個顯然是人類,另一個則讓人困惑很多。比起人頭骨小了一些,而且額眉頭是傾斜的,還有一對異常緊湊的眼眶,可能是猿人的遺骸,或者甚至可能是個看著有些駭人的畸形小孩的。

“你在拍嗎?”盧卡斯問。西蒙,依舊操縱著攝影機,低聲回答道:“是的。”

盧卡斯身子向前探了探,就像是被某種陌生的力量強迫著,從其他的骨頭和藝術品中抱起了那顆奇怪的頭蓋骨。就像哈姆雷特[101]盯著可憐的約裏克的空魔法球一樣,他把頭骨舉了起來以便更仔細的觀察。

“攝影機好像哪裏壞了,”西蒙說,“東西都變模糊了。”

在盧卡斯準備去幫她前,他突然有了一種更奇怪的感覺——感覺那顆泛黃的頭骨不知怎的好像也在看著他。他的脊柱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突然有一陣微風吹起了他頭頂的發絲。他看著德蘭尼——他的頭發也被吹動了,而西蒙,他看見她正站在磚頭上努力地保持著平衡。房間裏起了一陣風,但不知道是哪裏吹來的,吹得底座周圍的防水布作響,吹得畫作都在嘎吱嘎吱的畫板上瑟瑟發抖。

德蘭尼叫道:“把它放回去!”西蒙幾乎快被吹倒了,只留攝影機自己在那裏運轉著,還有三腳架上的鏡頭轉動著,西蒙走下磚頭,緊緊地環住雙臂,仿佛自己快要被凍僵了。

盧卡斯將頭骨放了回去,但風的勢頭只增不減,就像某個看不見的東西加快了速度,四處亂撞著尋找出口。新窗戶的窗框呻吟著,玻璃裂開了但並沒有碎,盡管可能是風在搞鬼,盧卡斯還是覺得他聽到了門口的木箱周圍傳來的一陣低沉的呻吟聲。

聚光燈閃爍了一下,倏地變暗了,在重新亮起前,房間的門“砰”的一聲被重重地撞開了,鉸鏈和木頭吱呀吱呀地沉吟著。

風緊隨其後,沖向了昏暗的畫廊中,只剩下了一間空虛到怪異的房間。攝影機的鏡頭轉向了門口,只聽“哢噠”一聲便陷入一陣嗡嗡聲中,最後一卷膠卷也用完了。西蒙的牙齒不住地打著冷顫,盧卡斯本能地走到她身邊擁住她——她並沒有抗拒。

“剛剛發生的是真的吧?”德蘭尼問著,抵著一邊的工作台,雙手攏住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是。”西蒙喃喃著,聲音輕到仿佛在說給自己聽。

盧卡斯緘默不語,盡管他也受到了重創。此刻他心裏悲愴而痛苦,一種他前所未有的深刻的悲痛。他覺得自己就是導火索,盡管只是一霎那,卻釋放了某樣狂暴的東西,某樣與時間一樣古老的東西,某樣糟糕透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