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當時

暴雨猛烈捶擊著窗戶,讓阿黛爾昏昏欲睡。羅伯上完心理輔導課後,他們一起躺在她的床上。她應該待在畫室裏的,但她厭倦了畫畫。她去做了瑜伽以安撫護士——顯然這會有助於讓她放松,也的確如此,大致是因為它的枯燥乏味——但其實她很想和羅伯一起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也許去外面的荒野上,湖邊待膩了就換個地方。雖然沒有“隊長”的帶領不該離開場地,但是他們也許可以偷偷溜走,沒人會注意到的。據羅伯所說,嬉皮士就是這樣的。他們太相信別人了,甚至白天都不鎖大門。

“我醒著。”羅伯在她身邊掐了一下自己說,“但也只是醒著而已。這一切都太沉悶了。”

她咯咯笑著嘆了口氣。她希望暴風雨能徹底清洗一下這裏的空氣,但正相反,猛烈的力量消融於這不間斷的傾盆灰雨裏。他是對的,沉悶就是那個恰當的形容詞。

“這要什麽時候才能起作用?”他問,“扳手指真是太無聊了。我都有點期待某天能數出11根來。”

“很好。”她說,“如果這樣的話,你就會知道你是在做夢了。然後你可以想象一下門的樣子,打開它去任何你想象得到的地方。不管怎麽說,你才做了幾天。耐心點,年輕的絕地武士[1]。”

“要是這一切不過是惡作劇,那我報復起你來可是既甜蜜又可怕的。”

“你在夢裏都會去哪裏?”她說,“當你可以創造出那扇門的時候?”躺在他身邊的感覺很舒適,和躺在大衛身邊不同,沒有激情的熱度,沒有怦然的心跳,卻有一些不同的感受。一些平靜而舒適的感受。“你會回家嗎?”

當時他大笑起來。不是帶感染性的溫暖大笑,而是一聲帶著嘲諷的短促尖笑。現在她明白這些區別了。

“不,去他的!不過我可能會夢到一些像樣的食物。這個地方真的需要給午餐加點調料了。哎。”

她注意到了,他試圖轉移話題。她一直覺得羅伯不談論自己的家庭是因為她的緣故,因為她不再擁有家人。突然間她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朋友。他們之間談論了太多關於她的事情:她失去的東西,她怎樣才能振作起來,怎樣才能繼續前進。她意識到他從未真正敞開心扉透露自己的世界。他總是用他吸毒的故事來逗她開心,但僅此而已。沒有真話,沒有情緒。

“那麽差勁?”他們仰面躺著,盯著天花板。但現在她翻身到自己那邊,支起一個胳膊。“這就是你吸海洛因的原因?”

“不,”他微笑,“我吸海洛因是因為那感覺很棒。至於家庭,哎,我基本上和我姐姐住在一起。她叫艾爾莎,30歲。”他看到了她對這年齡差距的反應。“沒錯,生我就是個意外。反正,我現在和她住。她笨得要死,不過是跟我不一樣而已,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都是些垃圾事——你不會想要了解的。”

“你是我的朋友。”她說著戳戳他極瘦的肋骨,“也許是我除了大衛以外唯一真正的朋友。我當然想知道你的事情。”

“哎,你啊,我可憐的睡美人公主,你可比我有魅力得多。”

“那當然。”她稍稍臉紅了。她喜歡他這麽稱呼她,即便這並不應該。而且她的父母死了,這聽上去幾乎是對他們的嘲笑。

他戲劇性地嘆了口氣:“上帝啊,我真想吸個過癮。”

“我從沒接觸過毒品。”她說,“甚至都沒抽過煙。”

這次輪到他驚訝了:“不是吧,別鬼扯。”

“是真的。我們曾經住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坐車往返於家和學校,兩點一線。我出狀況的時候已經在家念書有一陣子了,沒機會跟外界的妖魔鬼怪牽扯。”

“噢,你那無瑕肌膚後面藏著的每一面都變得更令人著迷。在家念書?上帝啊,難怪你愛上了那個鄉村男孩。”

她把這略帶挖苦的話當耳旁風。她知道他已經覺得她太過依賴大衛了。他說不說都一樣。

“我們可能得扭轉一下你這種局面。”他說,“你會喜歡它的。”

她大笑出聲。羅伯讓毒品聽起來像是這世界上再正常不過的東西。她想,對他來說,差不多就是這樣吧。而他並沒有那麽壞。

“至少嘗試些煙卷。”

“好吧。”她很配合地說,“我準備好了。”那一刻她的確準備好了,但她也知道,這種事情並不太可能在韋斯特蘭發生。她不必真的去做這事,也能像羅伯那樣感受到自由和狂熱。但也許她應該去做,她叛逆地想。也許她偶爾應該表現得像個正常的青少年。

大衛會怎麽想?她試圖粉碎這個問題。她知道答案。大衛不會高興的。但她應該在做每一個決定前,都首先去問大衛想讓她怎麽做嗎?這不正常。也許她應該多學一下羅伯。玩世不恭,獨立自主。光是想一想這個念頭,她就覺得是種背叛。大衛愛她,她也愛他。大衛救過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