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之人

賈逸醒了。

四周很黑,是那種令人絕望的黑暗,什麽也感覺不到。

他稍稍活動了下肩膀,發覺厚重的明光鎧已經被脫下了,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褥席之上。身上有股濃烈的藥草味,傷口已經完全被包紮住了。不是在進奏曹,這種包紮傷口的方式,跟進奏曹的軍醫並不相同。而且進奏曹中,也沒有這樣的地方。

賈逸雙手在床榻上摸索了一陣,除了材質頗好的被褥外,並沒有其他什麽東西。他撐著胳膊,坐了起來,輕輕咳嗽一聲。

“賈校尉醒了?”是個女人的聲音。

“這裏還在許都?”賈逸問道。

沒有聽到女人回答的聲音,只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逐漸遠離。賈逸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卻發現眼睛還是無法適應,仍然看不清周圍的東西。

“我該不會是瞎了吧。”他喃喃道。

堅定從容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沒有瞎,是這裏沒有光。”

“沒有光?”

“對,這是在地下,自然沒有光。”

“我昏迷了多久?”

“不長,兩天三夜而已。”

“這裏……離許都應該不遠。”賈逸道。

“哦?何以見得?”

“你是進奏曹主官之一,這裏若是離許都太遠,對你來說總歸不太方便。”

黑暗中火折亮起,點燃了一盞油燈,跳動的火苗照亮了那個人的臉。

蔣濟。

“我是聽聲音,才知道是你。我起先一直在懷疑,寒蟬到底是世子還是你,現在看來,真相終於大白了。”賈逸坐在床褥上,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你覺得誰是寒蟬?”

“世子就是寒蟬。但我想不到你有什麽理由救我,看樣子你並不是世子的人,而且世子應該是要殺我才對。”

“說說。”蔣濟坐在了賈逸對面,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其實,到了許都接手這個案子之後,我總有種不協調感。”賈逸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但是發生的事情太多,沒有來得及想清楚。直到那天從世子府赴宴出來,我才意識到那種不協調感是什麽。是曹丕對寒蟬的態度。寒蟬乃是許都城內,最可怕的奸細,也是直接導致定軍山之敗的罪魁禍首。曹丕對於寒蟬,應該是要傾其所能,徹底追查才對。畢竟寒蟬還在許都內謀劃著一件大事,只有早一點查到了寒蟬,阻止他的陰謀,才能不鑄成大錯,對魏王有所交代。

“但是他呢?僅僅指派了進奏曹的一個曹署來查寒蟬。我聽說司馬懿曾經多次要求參與到案子中,但都被世子拒絕了。在世子府中,司馬懿曾對我說,世子對他是且用且防,這讓我產生了一點疑慮。世子之所以不讓司馬懿插手寒蟬的案子,是因為他怕司馬懿查到寒蟬。反過來看,蔣大人和我,雖然做了一些事,安插了一些人,發現了張泉、祖弼、曹植和那些漢室舊臣們,但並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反而被寒蟬擺了一道,折損了不少虎賁衛。如果在平時,世子就算不撤換我們,也至少會嚴加訓斥,但他僅僅補充了一些人手就作罷。這不合常理。他似乎是對於我們緩慢的查案進度很滿意,並不希望我們能查到寒蟬。

“在我發現曹植和甄洛的奸情之時,我進了世子府,將情形稟告給了曹丕。出乎我意料的是,曹丕並沒有顯得有多驚訝,似乎早有預料。但是就算如此,他還是邀我參加家宴,暗示我進入了他的派系。這似乎有些太草率了。對叔嫂奸情能隱忍數年而不發的人,豈會這麽容易相信人,讓他進入自己的嫡系?可惜我當時太過興奮,並沒有想到這點。

“接著我和田川從世子府中出來,就受到了白衣劍客的伏擊。我的身手其實並不弱,但我在白衣劍客面前,根本不是對手。我當時就很迷茫,這樣的絕世高手,誰能用得動他?從他蒙面的情形上來看,他是怕被別人認出來,絕對不是什麽隱居的世外高手。當今的劍術絕頂高手,一張手掌就能數得過來,王越就是其中之一。而王越,是曹丕的劍術老師,他要準確地掌握我當晚的行蹤,是再容易不過了。

“有了這個切入點,我就把整個案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下。我發現,從今年以來,寒蟬做的每件事,雖然都是針對曹魏,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對曹魏整體而言,寒蟬是顆毒瘤,但對於曹丕來說,卻並沒有多麽可怕。正月定軍山之敗,不但死了跟曹丕關系一向不是很好的夏侯淵,還將魏王引向了漢中,整個許都都成了曹丕的天下。接著,寒蟬在許都內,將漢帝、曹植、漢室舊臣、荊州系和一些對曹丕不滿的人聚集到了一塊兒,謀劃著一場陰謀。這場陰謀若是成功,對曹丕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但若是這場陰謀失敗了呢,豈不是把曹丕所有的敵人一網打盡?漢中那邊,死掉了曹植最得力的幕僚楊修,如果魏王再次大敗,那麽整個曹魏都將士氣大跌,人心不穩。在這種危機關頭,魏王會考慮更換世子嗎?於是,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寒蟬要麽是曹丕的人,要麽就是曹丕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