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定軍山迷霧

夏侯淵臉色凝重,沉默不語。

仰起頭,高處山脊上,密密麻麻的蜀軍正變換著陣形,準備下一輪的攻擊。想不到縱橫天下數十載,卻在定軍山這裏吃了大虧。

一陣鼓點響起,第三波箭雨遮天蔽日襲來,猶如滂沱大雨一般砸在親衛們築起的盾墻之上,發出了密集的篤篤聲。倉促之間遇伏,蜀軍占據高地,射程要遠遠超過己方。麾下的校尉們早已組織過弓手反擊,奈何只能射到蜀軍陣前三十步開外的地方。輕裝突襲變成了坐以待斃。

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說蜀軍只有一萬余人嗎?不是說劉備帶主力去攻打張郃了嗎?不是說這裏幾乎只剩下一座空營了嗎?為什麽蜀軍準備得這麽充足,好像早就預料到會被攻擊一樣?

身旁的偏將苦笑:“將軍,這情報似乎不太對啊。”

夏侯淵認得他,是曹仁的族弟,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怕了?”

偏將肅容:“不敢。”

夏侯淵沉聲道:“給你五百鐵盾兵,突上,擾亂蜀軍線陣!”

偏將愣了一下,咬牙道:“末將遵命!”

他轉身,大聲招呼著隊列後方的鐵盾兵們,在箭雨中整合隊形。雖然不斷有人被弩箭射倒在地,但在都伯們的彈壓之下,還是組成了方陣。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鐵盾方陣猶如一尊巨石,開始緩慢而又堅定地移動。箭雨射在巨大厚重的鐵盾上,只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盡數跌落在地上。

但夏侯淵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許久,隨著西蜀軍營中紅色信旗的舞動,幾十張床弩在濃重的蜀地口音裏,被推到了陣前。

夏侯淵轉頭,對著兒子夏侯榮道:“準備鐵騎沖陣!”

夏侯榮重重點頭,前面的五百鐵盾兵只是個誘餌,為的就是引蜀軍出動床弩。床弩雖然威力巨大,但裝填緩慢,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時間。而一炷香的時間,足可以讓騎兵沖過三百步的距離了。

他悄聲傳令下去,騎兵們在迅速聚攏。

嘶啞的床弩機樞聲響起,手臂粗的弩矢撕扯開空氣,帶著尖銳的叫聲劈入鐵盾陣。嘭,嘭,嘭!鐵盾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弩矢猶如一道道閃電刺進盾陣,將前排持盾的魏兵貫身而起,又接連穿透了後面的幾個魏兵,飛出幾丈遠。隨即,閃著烏光的弩箭找到了盾墻中的缺口,帶著澀耳的嘯聲沖入人群,哀號之聲再度暴起。

夏侯榮飛身上馬,大喝:“眾兒郎,隨我突陣!”

騎兵從散亂的陣形中沖出,在山坡之上快速匯攏,組成楔形陣,直奔山脊上的蜀軍而去。只要騎兵突入蜀陣,擾亂蜀軍的鋒線,那麽蜀軍的地形優勢就不再明顯。夏侯淵再次擡頭,傲然凝視著山脊線上的蜀軍,堅信只要一鼓作氣沖上山脊,勝利仍唾手可得。

“糟了,白眊精兵!”身邊響起一片低呼。

夏侯淵凝神望去,只見山脊線上出現了數排長槍兵。這些長槍兵都身披鐵甲,頭盔兩側垂下兩條白色綬帶,手中長槍的尺寸也不同尋常,足足一丈八左右。槍頭一尺有余,奪目刺眼,一看即知是上好的精鋼打造。

“白眊精兵……”夏侯淵喃喃自語。他看著正奮力沖鋒的騎兵,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悲戚的神色。白眊精兵是劉備麾下精銳,全部由身經百戰的老兵們組成,是不遑於虎豹騎的天下精兵。對上他們,普通的騎兵沒有半點便宜可占。

騎兵轉瞬沖到,白眊精兵卻已列成五層線陣。面對呼嘯而來的騎兵,陣中沒有一點退縮之意。在還有五步遠的時候,長槍分層刺出,猶如怒放的煙花,將陣前的敵人連人帶馬紛紛刺下。

數百名騎兵,竟然無一突進陣中!

“榮兒……”夏侯淵喉頭滾動,臉色陰沉,死死地盯著人仰馬翻之處。

他明白了,伏擊的蜀軍不但占據了地利,還把自己軍中的兵種配置、甚至一貫的突陣打法都摸得一清二楚。一定是有人將軍情泄露了出去。所謂的蜀營空虛,也只是個誘餌,要誘殺的正是他夏侯淵。

是誰出賣了我?張郃、徐晃,還是曹植?

一聲炮響,白眊精兵的血色長槍已經豎起,緩緩退回陣中。山脊線上出現了紅色兵服的蜀軍,猶如密密麻麻的火蟻。這是總兵力只有萬余的蜀軍嗎?這裏就至少有三萬之眾!鼓聲雷動,鋪天蓋地的刀盾兵越過山脊線,直撲下來。

身旁的副將焦急地在大喊著什麽,夏侯淵看了他一眼,又木然轉過頭去,看著如潮水般湧來的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