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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會過幾次以後,我和秋葉漸漸形成了一種模式。我們基本都在星期四見面,因為兩人在星期四都會相對較早地下班。碰頭地點在新宿的大型體育用品商場。選擇那裏並沒有特殊的理由。幾次約會下來,不知怎麽就固定下來了。

見面以後,如果兩人都沒有什麽提議,就去伊勢丹旁邊的居酒屋吃飯。秋葉喜歡日本酒,我則喝啤酒。有了擊球中心那次難看的醉酒經歷後,她從來都不喝多。

從居酒屋出來以後,兩人一起坐電車前往秋葉位於高圓寺的住處。

秋葉的住處是一居室。房間裏沒有餐桌,木地板上鋪著松軟的地毯,上面擺著玻璃茶幾,旁邊放著兩個圓形坐墊。

臥室比客廳還要小,裏面有一張小雙人床和一個有很多抽屜的櫃子。

一進門,我就坐在坐墊上,打開電視機。我沒有什麽特別想看的節目,只是覺得沒有聲音會很孤寂。

換上室內便服後,秋葉會拿來啤酒和一點下酒菜。我們不用杯子,直接用啤酒罐碰杯,然後一定會互道“今天辛苦了”。

我總是難逃內疚,所以在秋葉那裏還是不能完全放松,但在她那裏伸直了腿坐著,內心深處就會久違地湧起和戀人在一起的幸福感。這種感覺在和有美子結婚一年前就消失了。我就像個陷入初戀的高中生或大學生,壓抑不住地想要觸碰秋葉的身體。我和秋葉無數次接吻、做愛,和有美子卻已好幾年沒有接過吻了。

我在秋葉那裏最多停留兩個小時。其間我們不斷做愛,幾乎每次約會都如此。我對此非常驚訝。至少半年之前,我還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樣性欲高漲的時候。之前,我甚至認為自己已經是個枯萎的男人了。

知道自己還有如此活力,我相當吃驚,並因認識到這一點而欣喜。要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終了一生,那該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但男人真是一種自私的生物,一面體會著重新發現自我的刺激,一面又堅決不想放棄現在的家庭。就算我沉浸在和秋葉蜜月般的時間裏,也還不時看一眼表。

“到時間了吧?”秋葉好像算好了時間似的。這句話幫了我大忙。

“嗯,是啊。”我只要順勢點頭就好。

秋葉絕不會挽留我,也不會露出寂寞的表情。她送我到大門口,帶著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送別的時候她總是會說:“可別在電車裏睡著了。”

我點點頭,跟她道晚安。她也會說晚安,隨即關上大門,算是給我們星期四的約會畫上句號。

在電車裏,我不能光顧著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我抓緊時間檢查手機,又整理穿戴,還得檢查身上有沒有染上秋葉的香水味。之後,我必須在頭腦裏編好故事。

我左思右想,預演著應該說今晚跟誰去喝酒了、晚飯吃的什麽、在哪裏吃的、在一起談了些什麽。什麽都不說肯定不行,可言多必失,一不留神說了不該說的話就更糟糕了。

我乘上自家公寓的電梯時是最緊張的。有美子一定還在等我。她會用什麽表情來迎接我?會不會發現了我有外遇,在我一進門的時候就質問呢?我腦中塞滿種種不安。

“你回來啦?喝了不少吧?”

今晚,有美子的表情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我以前有時也會因陪人喝酒而晚歸,聽以一周一次的頻率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我一面答著“沒喝太多”,一面脫掉外套,坐到餐桌旁。我不能一回來就慌慌張張地逃進臥室。直面有美子讓我很不好受,但我還是努力在說話時直視她的眼睛,慢慢說起在電車裏編好的故事。有美子為我這個有外遇的丈夫沏了茶端過來。喝著這樣的茶,我心裏實在不是滋味,似必須裝出很喜歡的樣子喝掉。喝完茶,我發了發牢騷,說今晚一起喝酒的客戶中,有個部長酒品實在太差。有美子苦笑著開始準備就餐。我用余光瞥見了她的表情,總算松了一口氣。

去和室看已經入睡的園美,我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這時,我最怕本該和女兒一起睡的有美子跟我一起進來。那是她求歡的信號。我竟然會害怕妻子求歡,這可能會被全世界的女性痛斥,可我和秋葉做過之後還沒有洗澡,總覺得會被有美子發現痕跡,所以不敢讓她看到我的身體。而且如果就這樣和妻子做愛,我實在心裏有愧。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沒有體力了。

幸好有美子和往常一樣進了和室,我放下心來,這才去刷牙。換上睡衣躺到床上後,我長出了一口氣。

自從我和秋葉發生關系以來,每個星期四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比起幸福的時間,神經髙度緊張的時間占了大多數。重復著謊話和演戲,我的神經已被折磨得無比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