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那天就不該開車,”拉提莎說:“我那天本該休班,但是電話一直響個不停,領導說我就去開幾個小時就好,答應我下周五補休,還說給我減一半的輪班,可以多休息一會。我有四個孩子,都是十幾歲……我很需要錢!所以我就去了,開的這兩又破又舊的巴士,中間沒有鉸鏈。就這麽一輛開起來很費勁的破舊城市巴士。路線和我平時走的不一樣,我事先已經知道了。所以我核對了一下路線表就出發了。我的路線在城市東邊。”

我情不自禁地瞪大雙眼道:“我靠。”

拉提莎搖著頭:“我一開始什麽也沒注意到。乘客像往常一樣上上下下。個別人看起來怪怪的,但城市生活就是這樣的,不是嗎?總會偶爾遇上些怪人。”

我注意到拉提莎一邊說著話,一邊不停地疊著她剛洗好的衣服,也不看我們。

“我按路線開車的時候有個壞習慣。”她繼續道:“我不太注意上車的都是什麽人。我的意思是,我一般不看他們。我就只注意附近的交通,我不看人。那天走的不是我平時的路線,所以我那天更是不願多說話。所以,我根本沒看到她上車。我的意思是,我看見她了,但沒有注意到太多別的細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泰瑞斯,是誰提醒我注意一下她的來著?是曼紐爾嗎?”拉提莎問。

泰瑞斯點點頭:“應該是的,拉提莎。”

拉提莎點點頭:“我也覺得。”她繼續疊著衣服。“曼紐爾走過來告訴我說,車上有位女士身體不舒服。天哪,我太自以為是了,我居然回了句‘你是看我長得像個護士嗎?’之類的話。”她的臉上劃過一行淚。“到下一站的時候,車上的人都開始叫嚷起來,說她生病了,需要幫助。我就停下車,站起來,正準備吆喝說他們這是鬧事。接著便看到了她。”

拉提莎又把衣服攤開又疊了一遍。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臉上的淚:“她的頭發又長又稀又灰暗,看起來已經好幾天沒有洗過了。她臉色蒼白,眼睛混濁空洞,那樣子就和你說過的鄰居一模一樣,保羅。”

她仰起頭,注視著遠方的地平線:“我讓她下車。我沒有幫她,真該死,我把她趕下了車。啊,天呐!”她開始嚎啕大哭。

我靠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拉提莎,到那個階段你也幫不了她的。她已經發病了。”

“可我當時並不知道啊!”她喊道。“這才是重點啊,保羅!我不是想辦法幫她,我就只想讓她離我越遠越好!我怎麽能那麽麻木不仁呢,我直接把她趕下了車!”

她啜泣著哭了一會。慢慢鎮定下來後,她繼續說道:

“其他乘客都覺得我無情,那個女人慢慢走到巴士前門。有個男人和她一起下了車。他一只手扶著她腰背部,另一只手攙著她。他們剛下車沒走兩步,那女人就像你鄰居一樣嘔吐了。她吐了大概一加侖的血,裏面混著黑色的黏液。攙扶她的男人也讓噴了一身。她接著又吐了一次,然後徑直倒在了人行道上,開始抽搐。我們剩下的所有人都只是在車裏,隔著窗戶圍觀。突然,那個男人開始全身上下不停地拍打自己,就像被一群蚊子叮了一樣。然後就沿著街道跑開了。我也趕緊關上車門,駛離事發地。我看到了她吐出的黏液裏有那堆蠕動的東西,還看到有一只爬到了那男人身上。我不打算再繼續朝既定路線開下去了。我和調度室取得聯系,報告了發生的一切,他們讓我趕緊收車,說我碰到的情況正在全市範圍內發生。我沖車上所有人喊道,現在出現了緊急情況,我們要直接開回總站,隨後可以再把大家送到各自的目的地,之類的。然後我就開始往回開,沿途經過的幾個街區裏能偶爾看到幾個眼神空洞的人沿人行道徘徊。還有些人恰好在我們經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嘔吐。

“駛過大概四個街區後,我們看到了第一只怪蟲。”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不清楚這是什麽,但拉提莎讓那個受感染的女的下車,客觀上確實是救了我們大家。”泰瑞斯說:“如果那個女的吐到了車上,那現在的我們都已經成了怪蟲的囊中餐。”他笑道,聲音低沉而沙啞。“拉提莎救了我們所有人,但換個角度說,她可是一點也算不上心地善良啊!”他的臉色又嚴肅起來:“接著她剛才的說。第一個怪蟲,和可卡犬差不多大……看起來像只大蜈蚣,只是多了個長長的口鼻,還有牙。身上布滿狐狸毛一樣的紅色毛皮。它那時正追著一個酒鬼,從車前面橫穿過去,抓著了酒鬼,一下就把他給撞倒了,臥槽!直接把他的頭給咬掉了。拉提莎倒是沉著冷靜,就只管悶頭開車。又過了幾個街區,我們遇到了一群飛蟲,樣子就像你們說的超市裏的那種。我們還看到有三個人被這些東西擊倒,然後被大卸八塊。還有些飛蟲企圖襲擊巴士,但最終只在車頂上撞出了一些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