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母親迫不及待想見他。法隆叩響辦公室的門,候在走廊,等待母親的召見。那感覺就像頑童罰站在校長室外,深知屁股馬上就要挨板子。門開了,一個年輕女護士走出辦公室。她的臉蛋濕乎乎,好像才哭過。他神經兮兮地咽下一口唾沫,走進房間,關上門,迎來母親憤怒的凝視。

“你這個蠢貨!”

“什麽?哦,你是指那天史密森老太太的事,還沒等我把她安安穩穩放到輪椅裏,那個老可愛就從我的手中摔了出去。”

“不是那個,你個蠢貨。”

操他媽,到底怎麽回事,一直管我叫蠢貨?“那究竟是什麽事?”他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裏。

“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做那種事?”

“我到底做了什麽?我完全聽不懂你他媽到底在說什麽,媽媽。”

母親將面前的文件推到辦公桌中央,瞪著他,搖頭。他猜,自己這下可死定了。他知道,一旦母親臉上這道平靜堤防崩塌,迎面而來的便是洶湧的滔滔洪水。

“她們在哪?”

他模模糊糊感覺到,母親說的正是那些女孩,但還是堅持繼續裝傻,讓母親自己把話挑明。“什麽?”

“孩子,你正站在懸崖上往下跳。那些女孩!她們在哪?”

他懵坐在椅中。該死,她怎麽知道的?“什麽女孩?和我一起值班的女孩?”

母親血液上湧,眼睛周圍的皮膚抽動。“麥克,別鬼扯了。你把那些女孩關在哪?”

“什麽女孩?‘把那些女孩關在哪’,這是什麽意思?”

母親惱怒地嘆口惡氣,拿過筆,在手中焦急地擰著。“別蒙我。你壓著火糊弄我,我怎麽會不知道。今天早上就有個女的坐在這問起你。”

他坐在椅子裏向前探身。

“不繼續裝了,嗯?”

“她說了什麽?她是誰?”他隱約覺得是威爾雇來找唐娜的那個女孩,但得讓母親自己說出口。

“我這放著她的名片。”母親隔著辦公桌把名片扔了過去。

他撿起名片,仔細研究,腦子裏回憶那女孩的姓名。這張名片似乎正在嘲笑他生命裏的每一分每一秒,毫無疑問,如果那女孩正在接近真相,他必須立刻掃清障礙。“啊,是啊,她是威爾掏錢請來找老婆的那個。我搞不懂,為什麽你非說我卷了進來,媽媽。麻煩您解釋下?”他裝模作樣地笑,試著緩解母親的嚴譴。

“哦,我明白了。但她告訴我,說你是頭號嫌疑犯。”

“什麽?到底是什麽讓她這麽想?”

母親臉上寫著內疚,目光投向桌上的筆。“她真的沒說。她問你在這工作多久了。我終止會面,告訴她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不能不參加。因此對話很唐突就結束了。”

“好吧,我很遺憾,媽媽,但這女人錯得實在離譜。老實講,你居然相信她而不相信我,這讓我挺受傷。你要知道,在阿比失蹤之後,我花了多少時間去陪伴阿比的母親……”

母親倒抽口氣,迅速用手捂住大張的嘴。慢慢放下手,她答道,“我的天!我都把阿比忘幹凈了。請原諒,我不該把你想得這麽壞,麥克。就是……好吧,她說起來格外煞有介事,好像你真的就是個罪犯。我不該這樣,不該輕信陌生人的話,而不相信母親的直覺。”

他在空中揮了下手。“別提了,媽媽。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票壞人,急吼吼地說三道四,往清清白白的老百姓身上潑臟水。那天我看了電視上演的一個紀錄片,講我們的監獄裏住了多少無辜的可憐人。那數字講出來準保嚇你一跳。”這出戲,我應該能得金像獎。

“對不起,兒子,請千萬別往心裏去。或許,你得和這個女人談一談。提醒她別為所欲為,這個國家畢竟還有套管誹謗的法律。”

哦,別擔心,媽媽。有好事等著她。這點無須擔心。

“好主意。不過,平心而論,她也就是在做自己的分內事。我們都想找到唐娜。那是個好姑娘,沒有她,威爾可過不下去。”他的笑容膩得讓人惡心,和這套瞎話倒是天衣無縫。

“多不幸啊,你竟然同時認識這兩個女孩。或許就是因為這個,那個艾倫才把你當嫌疑犯。傻姑娘。現在,我倒是真希望沒有和她談過。很抱歉懷疑你,親愛的。”

“別想這事啦,媽媽。想想這發生的一切,唐娜啊,阿比啊,就算連你也懷疑我,這都情有可原。一切都沒事了。聖誕節你打算怎麽過?”

“那個……我和你繼父想去巴黎,度個短假。我想轉轉,看看……”

接下來的五分鐘,母親喋喋不休地講起她所謂法國首都的浪漫之旅,他把笑容牢牢釘在臉上,神遊天外。他時不時地點點頭,表明自己還在傾聽這些絮叨。他的思緒迅猛運轉,思前想後,應當怎麽處理這些女孩。放她們走?還是像以前一樣,殺掉一了百了?接著,他思索,既然艾倫·巴拉齊爾如此詆毀自己的名聲,應當如何才能報這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