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第25章

我坐在新月形海灘的沙地上,看著孩子。蔡斯在海浪邊奔跑,胖乎乎的小腿劃過結實的沙地,一只海鷗從他身旁飛過。凱萊布站在他身後,金色的鬈發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他看著海鷗從身前飛到空中,歡快地叫起來。埃拉在更遠處的海灘上,往城堡形狀的水桶裏裝著沙子,神情專注,眼前已經有一座龐大的沙堡。盧克在遠處的海裏,俯臥在一張沖浪板上,等待著下一波浪的到來。海水從他背上滑落,閃爍著光,那雙腿看似每天都在變長,他每天曬幾個小時的太陽並在這裏沖浪,身子已曬成了古銅色。

一陣溫暖的微風吹過,點綴在小海灘上的棕櫚樹葉子隨風擺動起來。我閉上眼睛,傾聽了一會兒。海浪溫柔地拍打著海岸,棕櫚樹隨風沙沙作響,孩子滿足歡快的叫聲,恐怕是世間最美妙動人的交響曲了。

馬特來到我身後,坐在我身旁的沙地上,緊緊地靠在我身旁,腿碰著我的腿。我看著我倆的腿,曬得比以前都要黑,在細細的白色沙地上幾乎成了棕色。他對我笑了笑,我也向他笑了笑,然後回頭看向孩子,滿足地坐著享受這宜人的寧靜。盧克跟上一波大浪,沖了上去,一直沖到沙地上。凱萊布蹣跚地走了一步,又一步,然後蹲到沙地裏,撿起一個大貝殼,仔細地看著。

距離奧馬爾坐在我們家廚房桌前二十四小時之後,我們登上了一架私人飛機,飛往南太平洋。最初奧馬爾說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有些恐懼。將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裝進行李箱,而其他落下的東西都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因此我專注於對我最重要的東西,那些無可替代的東西:照片和嬰兒成長記錄這一類東西。結果,我確實也只需要帶這些東西就夠了。我們屋裏的其他東西——裝滿衣服和鞋子的衣帽間、電子產品、家具——直到現在我也絲毫不懷念。我們很快就在這裏開始了新生活,並買了生活必需品。我們有彼此,有記憶,就夠了。

我父母也隨我們一起來了。奧馬爾提出可以這樣做,於是我就去找他們,雖然我心裏認為他們不願意拋開熟悉的生活環境。但是當他們聽到一年甚至更久都無法與我們通信時,就沒有絲毫猶豫了。“我們當然會去。”我媽媽說,“你是我們的孩子。你是我們的一切。”於是就這樣決定了。我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決定。

馬特和我又和好如初。“我原諒你。”來到新房子的第一個晚上,我們躺在一張不熟悉的床上時,他說。如果他能原諒我對他的懷疑使他感覺必須殺人才能贏得我的信任,那麽我也可以不計前嫌。我蜷到他的臂膀間,我內心的歸屬。“我也原諒你。”

我隱約聽到遠處有直升機的聲音,螺旋槳轉動著。我看著直升機飛入眼簾,越飛越近,聲音越來越大,輕柔的轉動聲變成有節奏的“呼呼——呼呼——呼呼”的巨響。孩子們都停下來看著。直升機從我們身邊經過,聲音太大,埃拉和盧克都捂住了耳朵,蔡斯和凱萊布則驚奇地盯著看。

這裏不太常見直升機。他們把我們安置在島嶼上一處偏遠的地方,斷崖上建了兩套房子,可以俯瞰大海,下面有一小片月牙形狀的海灘。我擡頭看向父母的房子,媽媽已來到房外。她拉上身後的玻璃門,向沙灘走來,微風吹動她的長裙,包住了雙腿。我轉過身,看到直升機在我們身後的斷崖上方盤旋,慢慢地降落,垂直落到地上。

馬特和我交換了眼神。兩人不發一言地站起來,撣掉身上的沙子。我們等著媽媽過來。“去吧。”她說,“我看著孩子。”

我們穿過白色的沙丘,每踩一步都在往下滑。然後走上鋪滿沙子的木頭台階,回到山上的家中。螺旋槳的聲音在這時消失了。我們一直往山上走,來到山頂,斑駁的草地是我們家的草坪,方方正正的兩層房子有尖斜頂,四周都是露台。我看見奧馬爾從直升機旁往房子走去,他穿著卡其色工裝褲、一件花飾夏威夷T恤衫。看到我們,他露出了笑容。

我們同時來到房前。我擁抱了他,抱得很緊,馬特和他握了握手。在這裏看到他我有些莫名的興奮。他是一年來我們見到的第一個從家鄉來的人。他提醒過我們,告訴我們可能要獨自生活一年,或許更長的時間,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準備好完全與以往的生活隔絕——我們遠離了認識的人,拋棄了以往的習慣,甚至連電子郵件和社交媒體都不再使用。他給了我們一部手機,但有嚴格的通話要求,而且只有緊急情況才能使用。除此之外,我們只能等待,等著他聯系我們。如今,他來了,而距那一天已經過去了一年。

“快進來。”我對他說著,打開了房門,走在前面引路。房間通風很好,很敞亮,白藍的色調,比我們的房子更有家的感覺。房裏裝飾著貝殼,都是我們在海灘上散步時撿的。還有照片,很多黑白的照片:孩子的、棕櫚樹的、任何能抓住我眼球的東西。我能再有時間發展興趣愛好使我感覺很好,更重要的是能有時間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