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前 第6章

那個文件夾消失了。

我屏住呼吸,看著屏幕,等待著其他事情發生。但是並沒有。文件夾就此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我又喘息起來,急速地呼吸著空氣。我把光標拖動到屏幕右上角的按鈕——被動模式上,點了下去,屏幕邊框又變成了紅色。

那個文件夾依然是消失的。

我繼續盯著那個文件夾剛才所在的地方,同樣的藍色背景泡泡,只在最後一排少了一個圖標。我聽到幾排工位之外的電話鈴聲,和周圍敲擊鍵盤的聲音,以及天花板上懸下來的電視裏二十四小時新聞頻道的主播聲音。

天啊,我剛做了什麽?我一陣驚慌失措——我刪除了目標電腦上的文件,轉入主動模式,介入了特工工作範圍——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解雇我了。我當時在想些什麽?

我的目光轉移到左上方的一個角落,那是一個熟悉的圖標,回收站的圖標。那個文件夾在回收站裏吧?我並沒有刪掉它,沒有完全刪除。我雙擊了那個圖標,就在這裏——朋友,那個文件夾。

我又看了看兩個按鈕,主動模式,被動模式。我可以恢復這個文件,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或者我可以把它完全刪除,徹底完成開始的行動。不管哪一種選擇,我都得做點兒什麽,不能幹坐在這裏。

徹底刪除,我想這麽做,我需要這麽做。我最開始這麽做就是有原因的——保護馬特,保護我的家庭。我瞥了一眼身後,沒有人。然後我點擊主動模式按鈕,移動光標,點擊刪除,馬上又調回被動模式。

文件消失了,我盯著空空如也的回收站,絞盡腦汁地回想自己對已刪除文件所掌握的一切信息。文件夾還在那裏,在某個地方,數據恢復軟件可以取回。我需要某種東西覆蓋它,比如——

“叮”一聲,我的屏幕中央蹦出一個小小的白色對話框。這就是預示著我被逮到了。我完全被恐懼支配了。但是出現在對話框裏的卻是彼得的臉,上面有他敲的幾個字:來我這兒。

我放松了下來,只不過是彼得,我都忘了之前要求和他單獨聊聊。我關上對話框,鎖上電腦,雙手還在顫抖。然後走向他的辦公室。

我要怎麽說?我又在腦中回想了剛才的對話:我有些話要對你講。私下裏。噢,這可糟了,我到底該說什麽呢?

他辦公室的門開了一條小縫,我能看到他坐在電腦旁,背對著我。我輕快地敲了一下門,他轉過椅子,面向我說:“進來。”

我推開門,他的辦公室很小——所有的辦公室都這樣——只有和我一樣的灰色辦公桌和標準組件,還有一張小圓桌,上面堆滿了成堆的文件。我坐到圓桌旁的一張椅子裏。

他兩腿交叉,越過眼鏡的頂部打量著我,我知道他是在等我開口。我感覺口幹舌燥,難道不應該在進來之前就想好說什麽嗎?我絞盡腦汁,人們和上司會在私下裏說什麽?

“出什麽事了?”他終於開口問道。

我感覺到自己本應說的話就在嘴邊,那句整個早上都在我腦中盤桓的話——“我發現了一張我丈夫的照片”——但是現在即使我能說出口,也已經太晚了。

我看著墻上的地圖,幾張俄羅斯的大地圖:政治地圖、公路地圖、地形圖。我的目光停留在最大的一張上面,國家的行政區劃圖。我的注意力落到烏克蘭和哈薩克斯坦之間的一小片土地上,伏爾加格勒。

“是我的家庭問題。”我說。我只能勉強看清地圖上的字,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說,我根本沒有計劃。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噢,薇薇安,”他看向我的時候,滿眼的關切和同情,“我理解。”

我一時間沒有聽明白他的話,等緩過神來,愧疚之情已席卷全身。我看著他身後那張辦公桌上的相框,裏面全都是同一個女人。一張泛黃的照片裏她穿著白色的蕾絲裙子;一張偷拍,是她打開禮物時的照片,蓬松的羊毛衫、蓬松的頭發,一臉的喜悅;一張是近段時間的照片,她和彼得在一起,身後是群山,兩個人都很愜意、輕松、幸福。

我咽了一口口水,又看向彼得。“她怎麽樣了?凱瑟琳還好嗎?”

他看向別處。凱瑟琳得了乳腺癌,第三階段,去年確診。我還記得他告訴我們這個消息的那一天,我們正在會議室開團隊會,看著彼得,信仰禁欲主義的彼得因精神崩潰而無法自抑地哭泣,我們都不知所措地沉默了。

不久之後她參加了一項臨床試驗,彼得一直沒有多講,但是看來她應該是在和病魔鬥爭。幾周之前,他離開了幾天——完全不像他——最後回來上班的時候整個人憔悴疲憊,他告訴我們凱瑟琳不再參與試驗了。這一次沒有淚水,但卻是同樣的沉默,我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治療沒有起效,她的人生已走到盡頭,只不過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