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三我出庭作證,周四案子就到了陪審團那裏。瑞安在結束性辯論中將我折磨得死去活來,暗示我是全世界最愚蠢、最幼稚的紀錄片制片人。為什麽我沒有早點兒站出來?我怎麽知道錄像帶沒有篡改?為什麽我對錄像帶所受損壞不能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我在技術上就那麽爛嗎?他說,如果不是由於這些,那就是還有別的、更險惡的原因。

最後他以嘲笑的口吻宣布,無論哪種情況,都不能算作嫌疑人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我也許在橄欖公園看到了桑托羅,但有什麽能阻止他在此之前或之後到卡柳梅特公園呢?那盤錄像帶只能描述桑托羅在某個具體時間點的所處位置。確實,要是把指甲抓撓的碎屑、這對戀人的爭吵,以及在他汽車旁邊發現瑪麗·喬的屍體這一連串事實放在一起,12名聰明的陪審員怎麽可能相信我的說法呢?

他們當然沒有相信。星期五那天,桑托羅被判有罪。

整個下午,電話響個不停——大部分是記者,想從我這裏搞到一個原聲片斷,以便能在10秒鐘內概括這起沖突,結論是讓我承擔後果。我斷定,要是他們得逞,我就死定了。電話密雨般打來,我禮貌地表示無可奉告;但他們顯然不肯罷休,我就試了一個新辦法。

“是艾利·福爾曼嗎?”一個聲音問道。

“Sí1 ?”

“你是艾利·福爾曼嗎?”

“Sí?”我故意將單詞的聲音拉長。

“呃——我找影視制片人艾利·福爾曼。她在嗎?”

“Meesus2 不在家。”在一連串流利的西班牙語還沒向我襲來之前,我猛然摔下電話。

終於小勝了一場。

大衛開了前門進來的時候,我正看著電視裏自己的鏡頭。我本無心打開電視,可是,喝完半瓶葡萄酒後,某種東西將我吸引到那場報道上面——或許這就是吸引著一群麻木看客圍觀事故現場的同一種東西;或許,就是一絲潛在的受虐狂心理。

大衛看了我一眼,進了廚房。

冰箱門打開了,一只櫥櫃抽屜合上了。片刻之後,他走進家庭娛樂室,手裏端著一只裝著百吉圈3 、熏鮭魚、奶油幹酪和洋蔥的盤子,坐在沙發上。

“你今天還沒有吃東西,對吧?”

“我不餓。”

他在半個百吉圈上攤了些幹酪,放上薄薄的一片熏鮭魚,最上面放上一些洋蔥。洋蔥的氣味熏得我鼻腔直發癢。

“這兩天可真夠你受的。”

“一場實實在在的人生教訓啊。啥時候都不要做‘仁慈的撒瑪利亞人4 ’。”

他慢慢咀嚼著。“我想,即便是說你做得對,恐怕也無濟於事。”

我凝視著百吉圈,搖了搖頭。

“你父親是怎麽說的?”

“他說布拉謝爾斯沒有盡職盡責。”我伸手拿百吉圈。“對了,巴裏跟我爸想的一樣。他來接蕾切爾的時候幾乎是深表同情。”我在那份三明治上咬了一口。“唉,作為前夫,也只能同情到這個份兒上了。”

大衛走進廚房。“他是怎麽看的?”他扭頭大聲問我。

“他說,布拉謝爾斯在案子裏留的漏洞之大,都能通過卡車了。”

“比如說?”

“首先,該反對的時候不反對;第二,不召喚其他證人。他說,瑞安應該慶幸自己的對手太無能;而且,他對布拉謝爾斯沒有申請到延期審理感到吃驚——鑒於我們有那盤錄像帶,並且我給案子帶來了新材料。無可否認,巴裏通常會想方設法刺激我,但他這次說那家夥應該吃官司,因為律師無能。”

大衛從廚房回來,帶來另一只百吉圈。“他的確是內行。”

“他還說,瑞安幹得很漂亮。你知道,只讓我回答‘是’或者‘不是’的問題。不讓我有機會發表意見。”我將百吉圈吃完。“不過,你知道最讓我著惱的是什麽嗎?”

“什麽?”

“恐怕他是對的。”

大衛皺了皺眉頭。

“這件事情我也想過了。布拉謝爾斯是做了工作。可其中沒有感情投入。沒有靈魂。我有種感覺,他並不真正在乎桑托羅,也不在乎我。”

“你能責怪他嗎?想想他每天都要代理的那些混蛋吧。他需要職業上的超脫。”

“這不是職業超脫的事。如果沒有感情上的投入——至少應該有那麽一點點吧;否則,怎麽對得起當事人?怎麽能為當事人做好辯護?”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和你一樣的激情,能像你那樣投入,艾利。你看到有人蒙冤,就心裏難受,想要伸張正義。絕大多數人卻並不為此煩心。正是這一點讓你與眾不同。”

我團起餐巾向他擲去。“你這家夥,怎麽總是有套說辭?”

他將餐巾扔到地板上,走過來,用手輕撫我脖子後面。我後靠在墊子上,專心感受著他手指的觸摸。“好舒服,”我聲音沙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