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頁)

恐懼的力量是多麽強大啊!此刻,我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地尋找真相,是出於恐懼還是對職業的敬畏呢?我卻難以回答。

我仔細查看了一下周峰當時的驗屍報告,報告說明,那些女人都是在死後被割去乳頭的。那麽,最後發現的那具屍體,卻是在死前就遭受了這樣悲慘的命運,這一現象,又說明了什麽呢?!

綜合法院判決的執行記錄,我可以想象,公元2001年某個秋天的上午十點左右,卡車司機兼連環殺手楊震山神情冷漠、眼神平靜地在一片布滿雜草的小土包附近度過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刻。隨著一聲沉悶的槍聲,楊震山像一只被擊倒的沙包一樣,“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之後不久,法醫宣布:人犯已經死亡。

至於對楊震山執行死刑的具體日期,知道此事的人們——包括他身邊的人,還有那些從各種媒體上明了事件真相和案件大致內容的人們,則基本記不得了。當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最終依法核準了對楊震山的死刑之後,留在那些人們心中的最後印象,似乎就只有對殺人兇手的憎恨,以及對那數名無辜被害人的憐憫和同情了,也只有這一印象,將長久地留存在人們的腦海裏和記憶中。盡管,楊震山殺害的,是那些頗為社會輿論非議的妓女,某些媒體曾經用幸災樂禍的態度予以嘲弄,似乎身為妓女,才是她們遭此厄運的根本原因。人們何曾想過,那些蟄伏在人性中的罪惡,才是導致悲劇的根源。

當我問楊震山為什麽選擇那些妓女作為加害對象時,楊震山說:作為卡車司機,他像個驢子一樣辛苦工作,日復一日,也賺不了幾個錢。而那些妓女不勞而獲,卻個個看起來衣飾光鮮,悠閑自在。他痛恨那些妓女的身體,她們的工作方式讓他覺得人生的不公。因此,他渴望在她們身上發泄他邪惡的欲望,渴望在毀滅她們肉體的過程中獲得某種難以言表的快感。我卻認為,楊震山之所以選擇妓女,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妓女是個相對弱勢又更容易接近的群體,她們所從事的職業特性會使他的行為具有更好的隱蔽性——通常情況下,很少有人會去關注一個妓女的失蹤,更不會有人關注與妓女發生關系的嫖客究竟是誰。事實上,她們基本都使用假名,這也是我們一度難以核實死者身份的主要原因,並使我們最初的偵查工作陷入困境。但同時,我在想,作為楊震山的妻子,蔡桂芝出生在北京郊區的農村,曾經是個樸實的農家婦女,而她的身體,又犯了什麽錯呢?!是什麽東西,徹底激活了楊震山靈魂深處的魔鬼呢?

“條件反射”,我琢磨著趙琪的話,在他們心中,有著怎樣的條件,又產生了怎樣的反射呢?!這卻是一直困擾我,而我至今也沒找到答案的問題。

楊震山選擇的作案對象都是妓女,那麽,這三個被害人呢?!如果她們也有同樣的身份,在茫茫人海中確認她們的真實身份,將毫無疑問如同大海撈針。

我點上一支煙,沒吸兩口卻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直到我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似乎才好轉一些。

關於楊震山食人的事情,案卷裏僅有他本人的言辭供述。對於這一點,我們沒有取得任何其他直接證據予以證實。由於楊震山案發生的時間是在夏季,拋屍時間也是在夏季,而楊震山被捕的時間則是在年底,因此,我們在拋屍現場找到的,僅僅是屍塊殘骸,被害人是否缺少某個器官這一點,已經無法證實。好在這一點不會對審判楊震山產生任何影響,在法院的判決書裏,食人一節被當做量刑時的加重情節予以了充分考慮。

我特別注意了楊震山交代自己食人動機的那份口供,據楊震山講,他之所以食用被害人的腎臟,其根本原因是聽信了一種在民間流傳甚廣,但卻似乎缺少科學依據的食補方法。那就是,吃什麽補什麽!因此,他認為食用被害人的腎臟,肯定能大大增強他罪惡的性欲!那麽,具體到目前這個案子當中,丟失的心臟說明了什麽呢?!假如果真發生了食人惡行,兇手的動機又是什麽呢?!難道是補心嗎?!難道兇手有著一顆脆弱的心臟,需要通過食用被害人的心臟來增強其心臟功能嗎?!

忽然,我放在桌上的手機劇烈地振動起來,我才想起,為了安心核對材料,我把手機鈴聲調到了振動上。我接聽了電話,手機裏傳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您好,請問您是李默李先生嗎?”

“是的,我是,你是哪位?”

“我姓張,是個律師,抱歉這麽晚打攪您。”

“律師?!我不記得我認識什麽律師啊。”

“您不用猜了,我們不認識。我之所以和您聯系,是因為我接受您太太的委托,想和您談談您太太和您離婚的事情。您這兩天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