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亡靈書 第五章 吳寒雷(第2/5頁)

一夜之間連死六人,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第五夜,莫星兒被強奸了,她指認色魔就是白領許鵬飛。

好遺憾啊!我對這個女孩產生過性幻想,她長得酷似電影明星,或許還會生下健康漂亮的後代。為此我差點與人翻臉——可那僅僅只是幻想,我沒有勇氣做這些事。

次日一早,許鵬飛在強奸高三女生丁紫未遂後,持刀捅死了女清潔工於萍鄉。不久,人們在超市地下二層發現了許鵬飛的屍體,有人用電鉆鉆入他的眼中,異常殘酷地殺死了他。當我們處理完所有屍體,卻發現高三女生海美失蹤了。

緊接著,更大的災難降臨——最後一滴柴油耗盡。

整棟大樓的剩余部分,全都陷入沉沉的黑暗,大家只能點起蠟燭,行動時用手電筒,幹電池成為最珍貴的物資。沒人再來理我了,各自尋找安全的所在,拼命保護有限的食物和水。有人開始屠殺貓和狗,用酒精鍋來烹飪,通過吃肉保持熱量——白癡,你們也在消耗最後的燃料!

我孤獨地遊蕩在黑暗裏,觸摸虛無的空氣——實際是日漸稀薄的氧氣,越來越多來自地底的腐屍之氣。我睜大眼睛,什麽都看不到,仿佛絕望的瞎子……

忽然,眼前閃過亮光,如同一萬個太陽般明亮,那是世間最美最奇幻的景象,轉眼讓亙古寂靜的鹽化荒漠,變成月球般的徹底荒涼。我躲在觀察掩體深處,舉著沉重的軍用望遠鏡,觀察數十公裏外的核試驗。當周圍所有人歡呼成功時,我看到父親的眼裏含著淚水。很多年後,我一直試圖搞清楚當時父親的淚水究竟是因為喜悅還是悲哀,如果屬於後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媽媽,或者其他什麽原因。

為什麽會看到這些?我不是身處一百余米深的地底嗎?不是在世界末日人類最後的幸存者之中嗎?可是,無論我怎樣揉眼睛,始終看到這幅將近四十年前的景象,被大腦掩埋如此之久的記憶——那是柴達木盆地最荒涼的中心地帶,地球上真正的不毛之地。

父親,我依然那麽愛你!即便我年近半百。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你沒有在世界末日中死去,你仍然好好地窩在躺椅裏,頭腦清晰地回憶著四十年前,那個美好寂靜的夜晚,在清澈得幾乎透明的荒野星空中,為我指出哪一顆是最亮的恒星天狼星,哪一片又是遙遠依稀的獵戶座星雲。

我的兒時記憶中很少有父親,他總是躲藏在某個郵政信箱背後——沒有地址也沒有單位,只有一個特別的號碼,如果給他寫一封信,要兩個月後才能收到,在幾千公裏外的新疆或青海。當時沒有電話,連發電報也不可能。有一回,父親給我回了一封信,上面明顯有被人塗改的痕跡,顯然擔心他泄露國家機密。

其實,父親這封信只是告訴我,我家祖先是《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他的子孫默默無聞,直至乾隆年間有人進士及第才飛黃騰達。道光時我家先人做到翰林編修,四兄弟皆以詩詞聞名。我的祖父曾留學日本,參加過辛亥革命,後來經商致富。父親抗戰後赴美攻讀理論物理學,是愛因斯坦的得意門生。五十年代,父親懷著一腔愛國熱情,放棄了美國的高薪職位,追隨錢學森先生歸國,參與研制中國第一顆原子彈。自從我出生以後,他一直隱藏在沙漠中心,記錄與研究每一次核爆炸的數據。至今,兩彈一星元勛功臣名單裏,還可以看到他的名字。

那一年,我的母親自殺了。

我的外公是著名歷史學家,我的母親是北大歷史系教授,研究中國上古文明起源。母親的研究與眾不同,她關注國外的考古發現,尤其是在非洲發現的古人類化石。當時中國學術界認為,北京猿人、藍田人、元謀人是現代中國人直系祖先,我們單獨在中國本土進化為人類。但母親大膽地提出新觀點,認為中國人的祖先與其他種族一樣,無論白種人黃種人黑種人,都來自十幾萬年前的非洲。而北京猿人早已如尼安德特人般滅絕,與現代中國人並沒有親緣關系。她的觀點震驚了學術界,被定性為洋奴哲學、中國文明外來說翻版。她也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北大學生告發她是蘇修特務或美帝間諜,是帝國主義及社會帝國主義消滅中華民族的急先鋒。母親在被自己的學生毆打幾小時後,爬到寒冬臘月的未名湖上,破冰溺水身亡——我親眼看到媽媽的屍體從冰冷的湖水中撈出來,像永不醒來的睡美人。

那一年,我十歲。

我獨自離開了北京,偷偷爬上一列運貨的火車,餓了三天三夜,撐到了西寧。幾個月前,數千公裏外的父親,突然被調離了氫彈項目,奉最高統帥的指示,深入柴達木盆地的荒漠,參與名為“101工程”的神秘項目——這是父親郵政信箱的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