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海難事件調查 4.不要回頭

心理醫生叫駱沉明,林九微和他約好在她家附近的地鐵口見,一起去舟山。

盡管事前已對駱沉明的忠厚性格有了特別直觀的了解,林九微還是在電話裏和他約法三章:如果兩人性格不合,立刻散夥各查各的。駱沉明一如既往地實誠,一口答應。

當天林九微到得挺早,站在人流嘈雜的地鐵站口,她撥通了駱沉明的電話。

駱沉明的聲音聽起來很沉穩:“看見你了,我在你背後。”

林九微轉過身,看見一個男人大步朝自己走來,他一手拿電話,一手拿著啤酒罐,仰脖喝完最後一口啤酒,朝林九微露出大喇喇的笑容:“唷,小法醫,你好。”

林九微花了幾分鐘時間才確認自己不是被盜取了身份信息的詐騙對象,面前這個留著胡茬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的確是桑緒所說的“心理醫生”。

他30歲左右年紀,穿著件舊舊的皮夾克,牛仔褲也灰突突的,顯得風塵仆仆,比起“心理醫生”,這人怎麽看都更適合當一個卡車司機,五官倒是深刻英挺。

出於禮貌,林九微說:“等久了吧,不好意思。”

“沒,”駱沉明晃晃手機,“我正好也辦點事。”

林九微不小心——或者說假裝不小心——瞥見他的手機屏幕,一位美女頂著性感的頭像在交友軟件上給他留的最後一句話是“那我在舟山等你哦!”末尾還帶一個心形表情。

再看一眼駱沉明的頭像,破夾克加一臉胡茬,站在一輛不知是誰的悍馬越野車前面,眼神三分憂郁七分落拓,一股子荷爾蒙無處安放的做作。

要不是害怕“他們”出現,林九微可能都不會和這家夥一起走進地鐵入口。

舟山不通火車,兩人坐大巴前往沈家門漁港,汽車駛過宏偉的舟山大橋時,林九微問駱沉明:“到舟山以後你覺得我們應該從哪裏開始查?”

“聽你的。”駱沉明說,“其實我挺相信警察的結論。”

林九微皺眉:“你既然不相信案子有問題,為什麽還要去舟山?”

“不是有人非得要查麽。”駱沉明說。

林九微氣悶地將目光移向窗外。隨著汽車飛馳,舟山大橋上高聳入雲的白色懸索不斷地被拋在身後,這種無意義的畫面似乎永無盡頭,林九微的眼皮漸漸發沉,在她將要睡著的時候,後面的乘客拍拍她的肩,塞給她一張紙條。

林九微感到莫名其妙,展開紙條,身上立刻聳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字是豎著寫的:

身邊的座位空蕩蕩的,駱沉明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做了幾次深呼吸,林九微把紙條揉成一團丟在腳下,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夢,和前幾次的噩夢沒區別,只要醒過來就好了。於是她拼命掐自己大腿,歇斯底裏地大聲喊叫“快點醒過來”——反正是夢,無所謂丟不丟人,所有努力都無效後,林九微狠狠心,從車廂壁上掰下逃生錘往手心裏砸去!

錐心的刺痛頓時讓她叫出了花腔女高音。

疼過以後,林九微冷汗涔涔地醒了過來,第一反應是去看身邊的座位,駱沉明正歪著頭睡覺,腦袋可笑地在窗玻璃上磕個不停。

林九微長出一口氣,起身走到車頭向司機打聽離到站還有多久,汽車微微搖晃,林九微伸手扶住了司機的椅背,把手收回來的時候,瞥見手心臟兮兮的。她拿出紙巾來擦手,攤開手心,卻見到四個字:不要回頭。

林九微心裏呐喊,還在夢裏麽?剛才不是醒了麽?

從小到大都不缺乏恐怖片熏陶,林九微是那種一邊虛著眼睛把聲音調到最小,一邊死活要看下去的人,她深諳恐怖片之道,不管怎樣,她都不打算回頭給自己找不自在。

不要回頭是吧?恭敬不如從命,林九微扒著兩邊座背在乘客們驚呆了的目光注視下,一步步倒退著回座位。

心裏還有點小得意:知識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見識是人類活命的逃生梯!

得意的目光在掠過汽車後視鏡時,看見了貼在身後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是兩個空蕩蕩的黑洞,正咧嘴笑著,手裏尖銳細長的三棱矛抵在林九微後脖頸,她再退一步,就會被刺穿。

林九微醒過來的時候,客車即將到站,她強作鎮定地對駱沉明說:“你幫我看看後面。”

駱沉明回頭看了一眼睡得姿態萬千的乘客:“怎麽了?”

“沒什麽,”林九微說,“我們先去小拖曳家吧。”

小拖曳的母親一下子失去了丈夫和小兒子,精神崩潰,小拖曳的嫂子照看著她。

林駱二人謊稱是復查海難案的刑警,由嫂子帶著,來到小拖曳的房間。

這裏看上去像是主人臨時出門買包煙,很快就會回來。被子堆在床上,墻上雜亂地貼著足球明星的海報,寫字桌上也堆滿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