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5/53頁)

男孩點頭。斯科特看到他的恐懼。

“你知道英雄是什麽嗎?”斯科特問他。

“他打壞人。”男孩說。

“對。英雄打壞人。而且他從來不放棄,對嗎?”

“不放棄。”

“好,我需要你現在當英雄。假設海浪是壞人,我們要遊過它們。我們不能放棄,我們不會放棄,我們會一直遊,直到遊到陸地,好嗎?”

男孩點點頭。斯科特把左臂穿進其中一條皮帶,疼得一陣抽搐,現在他的肩膀在抗議。擡升他們的每一波高浪都增加他的迷失感。

“好吧,”他說,“我們開始吧。”

斯科特閉上眼睛,再次試圖體會該往哪個方向遊。

在你背後,他想。海岸在你背後。

他在水裏小心地繞著男孩換位,開始踢水。就在此時,月光穿透了濃霧,頭頂短暫地露出一片星光璀璨的暗空。斯科特拼命尋找認得的星座,同時缺口在快速地合上。他認出了仙女座,然後是北鬥星,隨後是北極星。

伴著一陣令人作嘔的眩暈,他終於意識到,原來在另一個方向。

斯科特一度覺得有強烈的嘔吐欲望。要是天空沒有放晴,那他和男孩會一直遊向大西洋的深淵,隨著每一次踢水,東海岸都在他們身後後退,直到他們被疲憊耗盡體力,無影無蹤地沉入海底。

“計劃突然有變,”他告訴男孩,一邊盡力保持語氣輕松,“我們走另一邊吧。”

“好啊。”

“好啊。不錯。”

斯科特踢水,讓兩人就位。他遊過的最遠距離是24千米,但當時他19歲,而且之前訓練了好幾個月。當時的比賽是在沒有洋流的湖裏,而且他的兩只胳膊都能用。但是現在是夜晚,水溫在下降,他得與大西洋的強流搏鬥,天知道能遊多遠。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他想,一定要給傑克·拉蘭內的遺孀送一個果籃。

這個想法太荒謬了,結果斯科特在水裏上下顛簸著,開始大笑,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他想到自己站在愛蒂寶4的櫃台前,填寫卡片。

獻上最深厚的情誼—斯科特。

“停下。”男孩說,他突然擔心自己能否活命,因為自己的命似乎掌握在一個瘋子的手上。

“好的,”斯科特試圖讓男孩安心,“沒事的。只是想到一個笑話。我們現在就出發。”

他用了幾分鐘找到劃水的節奏,這是一種改良的蛙泳,右手比左手夾水更多,同時用力蹬腿。可他感到一團嘈雜,他的左肩就像一袋碎玻璃。蝕人的擔憂潛入他的五臟六腑,他們會被淹死的,他們兩人都會葬身深海。但之後不知怎麽的,一種節奏自行呈現,他開始在重復中忘我地遊起來,他的手臂從上入水,兩腿以剪式夾水,他遊進無底深海,水花迎面飛濺。只是現在很難把握時間,飛機是幾點起飛的?晚上十點?過去了多久?三十分鐘?一個小時?還有多久太陽能升起?八小時?九小時?

他周圍的大海千瘡百孔,變化不定。他遊著,試圖不去考慮開放的海域有多遼闊,不去想象海洋的深度。八月的大西洋是大型風暴鋒面的發源地,海底峽谷的冷槽中形成颶風,不同天氣模式的碰撞,溫度與濕度形成巨大的低氣壓氣阱。全球勢力狼狽為奸,手舉棍棒、臉塗迷彩的蠻族大軍呼嘯著沖進戰局,天空立即陰沉下來。一道不祥的閃電劃過,雷鳴的巨響就像戰鬥的喧騰,而大海,片刻之前還風平浪靜,此時變成人間煉獄。

斯科特在脆弱的平靜中遊著,試圖清空自己的思緒。

有東西擦過他的腿。他瞬間僵住了,開始下沉,然後不得不蹬腿保持漂浮。

他心想,是鯊魚。他得靜止不動。

但如果停下不動,他會被淹死。

他翻身仰泳,深呼吸給胸腔充氣。他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食物鏈中低下的地位。他體內的本能在對他尖叫,不讓他翻身背對深海,但他還是翻身了。他盡可能平靜地漂在海裏,隨著潮汐起起落落。

“我們在幹嗎?”男孩問。

“休息,”斯科特告訴他,“現在我們要非常安靜,行嗎?不要動。試著讓腳離開水面。”

男孩沉默下來,他們隨著浪湧起起落落。斯科特原始的爬蟲大腦命令他快逃,但他不予理睬。鯊魚能在一百萬加侖海水裏聞到一滴血的腥味。斯科特和男孩中只要有一個人在流血,他們就完了。但如果沒有,而且他們能完全保持靜止的話,鯊魚應該會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