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天魔煞 第二章 青龍符案

這已是袁昇第三次進太極宮面聖了。第一次是被安樂公主親自帶入宮內,第二次則是勘破李隆基失蹤的傀儡戲案後,被萬歲召見賜宴。

袁昇被小內侍引著,一路到得皇帝李顯的神龍殿前,便見一位身材清瘦的禦醫降階相迎,老遠便微笑拱手:“大郎,果然是你來了,清流已望眼欲穿了。”

這人年若三十許,寬袍大袖,儒雅俊朗,頜下的三縷長髯濃如墨染,那張白裏透紅的面孔中隱著一層不肯與世同俗的飄逸之氣。

“清流兄,”袁昇眼前一亮,不由拱手笑道,“你既在這裏,又何須小弟來獻醜哇!”

原來這位俊雅太醫秦清流竟是袁昇的好友。此人精於岐黃妙術,曾半劑方藥活死人而轟動京師,當年更治愈過袁懷玉的頭風惡疾。

那是四五年前,袁老爺子被頭風病折騰得每日裏欲哭無淚,那時袁昇修道日淺,也是束手無策。袁懷玉尋遍了京城名醫無果,最後請來秦清流,他只在四神聰穴下針放血,當場見效,隨後再用了一服大劑量的天麻湯,數日而愈。

由此秦清流成了袁家的座上客。更因秦清流書法精絕,常與袁昇交流書道和醫道,便成了忘年交。只是近兩年袁昇閉關苦修道法,才與諸多舊友關系遠了。近日袁昇出山執掌辟邪司,也曾聽聞這位當年老友已是太醫院的首席禦醫,妙手回春,深得二聖愛重。

今日才入深宮,便遇故交,袁昇當然喜不自勝。

只是此時老友重逢,卻無暇敘舊,秦清流陪著袁昇進殿的當口,便跟他細說了萬歲的病情。原來果如那內侍所說,皇帝近日郁悶煩躁,氣血逆亂,這兩天更是茶飯不思,幾乎沒怎麽正經吃過飯了。諸多禦醫都束手無策。

袁昇聽得暗自揪心,這等疑難雜症,為何放著醫道甚高的諸位太醫不用,偏要將自己召來呢?

“所謂病去如抽絲,萬歲這等症候更要以將養為上,但二聖卻都盼著霍然而愈,你知道,萬歲這身子骨,誰敢下猛劑?”秦太醫郁郁地嘆了口氣,“大郎,恕我直言,你不該進宮的。”

“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呀。秦兄有何高見?”

“既來之,則安之吧!”秦清流微一猶豫,終於沒有多言。

一縷淡淡的氣息,從袁昇掌間收回,他白皙的額頭上微微凝了些汗水。

對面床榻上仰臥的皇帝李顯則長長籲了口氣,僵黃的臉上泛出些紅潤,微笑道:“不錯,這便是道家的布氣術嗎,果然效驗如神。”

袁昇卻有些無奈,才多少天不見,這位和善的皇帝更衰老了。這種純粹的衰老,也許是百病中最難醫治的病症了。

一旁的韋皇後也微笑起來:“袁昇,你果然與眾不同,只這手以真元罡氣布氣的秘法,便遠超儕輩。”她的鳳目若有意若無意地掃過了身旁的秦太醫,後者立時白面微窘,垂下頭去。

韋皇後又道:“這兩日,你就暫且留住宮中,全心給萬歲診病調養。嗯,萬歲,你這親妹子太平,果然是慧眼識人呀。”

皇帝李顯也藹然一笑:“太平是個有心人,這還用你說。袁昇,你暫住宮內幾日吧,且去休息,少時隨朕一同進膳。”

袁昇心內閃過數個念頭,但天子賜膳,這是常人難得的榮耀,他知道,此時只得留下,便又叮了一句:“啟稟聖人,所謂醫家治未病,臣以為調養龍體,要從多方面入手,首要之務便是飲食……”

韋皇後點頭:“這是醫家至理,準了。”

袁昇卻昂起頭:“啟稟聖後,臣要對萬歲的飲食禦膾有定奪之權。”

李顯的老眼一亮:“嗯,你這小子總是有些自己的見解,罷了,朕用人不疑,全依你了。朕倒要看看,少時你給朕上一桌什麽佳肴。”

韋皇後微微蹙眉,卻輕輕拍了拍手。

殿外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將軍聞聲而入。這人一身戎裝,簇新的半月抱肚,閃亮的寬牛皮帶,飄巾襆頭上也綴著一顆珠子,威武中透出一份貴奢之氣,更引人注目的是這人面孔瑩潤如玉,眉目卻英挺逼人。

袁昇認得是總督皇宮內廷之安的太極宮龍騎中郎將楊峻。

原來自李隆基身中傀儡蠱後,皇帝李顯頗有自危之感,特意從禁軍中抽調精幹高手,組成了這一隊太極宮內衛,稱“龍騎”內衛。統領這批精銳禁衛之人便是楊峻。雖然龍騎中郎將只是從四品,但楊峻在二聖身前很是受寵,更兼李唐皇室有胡風,宮廷中的後妃和宮女並不如後世皇宮那般回避外臣,所以楊峻常常出入內廷。

韋後道:“楊將軍,你陪袁將軍去尚食局轉轉吧。少時袁將軍的住處也由你安排。”

李顯又不緊不慢地叮了一句:“不要離朕太遠,就在這太極宮內吧,給他隨便先尋個寢處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