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割舌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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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25日。晚九時許。

楚原市金龍社區東側。

二亮說,他趕到罪案現場時,被害人還沒有斷氣,就那麽側臥著蜷曲在地上,整個臉都因痛苦而扭曲變形,雙手捏著喉嚨,眼睛裏滿是哀求。被害人的嘴張著,像一個血窟窿——一個黑洞洞的、盛滿血的窟窿。

他在救護車抵達的時候,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被害人身體下面已血流成河,全身的血液幾乎都流光了。兇手至少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離開了現場,任由被害人絕望而無助地躺在地上,等待死亡的來臨。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二亮嚴肅而細致地描述某種事物。

發現被害人的是一對未成年情侶,因不敢曝光地下戀情,才在夜裏躲到這漆黑而偏僻的地方來,誰知尚未品嘗到愛的甜蜜,就被地上痛苦掙紮的“血人”嚇得魂飛魄散,女孩子臉色慘白,趴在男孩身上嚶嚶地哭泣。二亮向他們問了些問題,並留下姓名地址,就讓他們回家了。

這裏是一片待拆遷的棚戶區,與楚原市最高档的住宅小區——金龍社區僅一街之隔,奢侈與貧困、豪華與破敗距離如此之近,相互映襯,有些刺眼。棚戶區的居民大多已搬遷,僅有零星幾戶無處可去的鰥寡孤獨,依然困守在這裏。他們舍不得點燈,一入夜就擁著黑暗沉沉睡去,這片棚戶區也就愈發顯得幽靜寂寞,連最小的蟊賊都不屑於光顧這裏。

二亮率人在現場拉起警戒線,幾盞警用強力照明燈將現場照得亮如白晝,有些過路的好事者陸陸續續聚攏在警戒線外面圍觀,抻長脖子張望,或好奇或興奮或恐慌地竊竊私語。即便如此,棚戶區的居民們仍然沒有人從門窗緊閉的房間裏探出頭來看一眼,仿佛外面發生的一切與他們毫不相幹。

死者的財物沒有丟失,肩上的背包、腕上的手表都在。背包裏有兩本初中教學參考本、一串鑰匙、一個黑色男式錢包,錢包裏有一千多元現金、身份證和工作證。證件顯示死者名叫李韜光,男性,三十三歲,楚原市三中數學組教研組長。楚原三中是省級重點初中,升學率在全市排名第一。

二亮取出死者的鑰匙,好大一串,大大小小有十幾把,其中有一枚車鑰匙,按下去,他身邊的黑色豪車就嘟嘟地響起來,二亮嘀咕了一句:“中學老師收入真不錯,開這麽貴的車。”又把鑰匙丟回死者的背包裏。

死者的黑色豪車旁邊還停著兩輛車,都價格不菲,顯然不是棚戶區居民能夠消費得起的。

命案發生時,我和沈恕剛參加完公安部舉辦的刑偵技術研討會,正在返回楚原的路上。接到出命案現場的通知後一路驅車狂奔,趕到楚原時已近夜裏十時。

看到被害人浸泡在血泊中的慘狀,我的心頭一陣陣抽搐。記得年初就有陰陽先生神神叨叨地預測今年是大兇之年,有血光之災,我本來不相信這些毫無根據的所謂預言,可是今年血案頻發,無論發生頻率還是慘烈程度,都超過了其他年份。

被害人才斷氣不久,雙手還緊緊地掐在喉嚨上,微張著嘴,屍體猶有余溫。在二亮向沈恕匯報案情時,我對屍體作了初步檢驗。

地面上流淌的大量血跡是從被害人嘴裏流出來的。我用開口器打開被害人的嘴,發現他的舌頭不見了,被齊根割去。殘留的部分僅在喉嚨深處露出短短的一截,創口很平整,顯然兇手並沒有花費太多力氣,手法幹脆利落。現場未發現被割斷的舌頭,我猜測是被兇手帶走了。

死者身長約175厘米,較健壯,頭發烏黑油亮,上身穿白色純棉短袖襯衫,下身穿一條深藍色的挺括西褲,皮帶和皮鞋都是名牌商品,有九成新,給人的整體印象是他生前很講究儀表。除去舌頭被割掉,身上沒有其他明顯外傷。死者的駕駛證上顯示其家庭住址為距案發地約半小時車程的鐵東區上苑小區。

現場為堅硬的水泥地面,這一帶建築物稀稀落落,風沙很大,地面上的浮塵和落葉被風吹動,遮蓋了兇手可能留下的足印等痕跡。

金龍社區的門前有攝像和保安。可是兇手選擇的作案地點很巧妙,與金龍社區正門呈九十度角,又有民房遮擋,剛好是攝像頭和保安視野的盲區。所以當辦案刑警向當值保安了解情況時,保安竟然對距他僅十幾米遠的命案一無所知,連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當值保安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高大壯碩,滿臉青春痘,喜歡別人叫他大楊子。他半信半疑地跟著偵查員穿過馬路來到案發現場,先是被地面血流成河的慘烈情形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被害人,脫口而出道:“李老師?!”

沈恕眉毛一揚,顯然對大楊子的反應感到驚喜,說:“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