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助理檢察官朱麗亞五年前從馬裏蘭大學法學院畢業。她的父親是來自中國大陸的早期留學生,母親是紐約唐人街一家中餐館老板的女兒,祖父是世紀初從越南偷渡來美國的中國華僑。現在老夫妻倆在紐約唐人街開餐館。

朱麗亞在法學院二年級的時候原本打算轉學去紐約的法學院,但因為暑期在馬裏蘭州最高法院實習的時候和給一宗謀殺案作證的、當時還是二級警探的魯斯坦一見鐘情,就留在了巴爾的摩。魯斯坦也是第二代移民,父母是來自前蘇聯加盟國哈薩克斯坦的穆斯林。魯斯坦年長朱麗亞五六歲,非常包容朱麗亞。兩個人都在野心勃勃地全力向上爬,相處了七八年仍然沒有結婚的打算。

朱麗亞如願進入地區檢察院以後,立刻申請調入謀殺和志願殺人起訴部門,和魯斯坦所在的警方部門經常在調查中後期密切合作。朱麗亞聰明勤奮,但言語尖刻,不僅和被告律師們的關系惡劣,甚至常常當場讓警察和執案法官下不來台。只是因為魯斯坦的調和,才慢慢在刑事法律界站穩腳跟。

朱麗亞雖然脾氣暴躁,但對女性,移民,或者貧困的人成為犯罪犧牲品常常抱有額外的同情。正義感之外,她還始終懷著自卑的心理。這也很正常,地區檢察官辦公室裏大多都是出身良好的白人男性,而且名校畢業生占多數。朱麗亞作為第二代移民的華裔女性,也並非名校出身,總是或明或暗地受到排擠。但也正因為如此,心中的郁悶和自卑激勵著好強的她拼命工作,以換取在法律界的一席之地。

眼下魯斯坦剛接手的這個案子,正是朱麗亞夢寐以求的案子。謀殺、棘手的案情、移民、女性、高尚的社會地位。一切她樂意做、並且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要素都有。死者是從歐洲大陸背井離鄉移民來到美國的中年女性,離婚以後孤獨無靠,被人刺死。而且根據初步檢驗,死者臨死前一段時間發生過性交行為,可是體內沒有留下精液或者暴力的痕跡,因此不能確認是否是強奸,但很有可能是男性犯罪的結果。朱麗亞已經迫不及待地希望從男友手裏接手這個案子,把冷血的殺手送到大陪審團的面前。

唯一的遺憾就是,現場乍一看,似乎是搶劫現場。魯斯坦的上司已經這麽認定了,要求魯斯坦從在陶森一帶過去活動過的有搶劫前科的人入手調查。對於巴爾的摩這樣一個大街上隨時有人開槍殺人的城市來說,入室搶劫殺人和強奸雖然是惡性犯罪,卻無法引起媒體強烈的興趣。

不。搶劫不是朱麗亞想要的。目前,她最重要的職業發展仰賴於能在媒體類型的案子上造成影響,而不是一個無足輕重、不會吸引任何媒體注意的流浪漢入室搶劫。何況,她和魯斯坦仔細談過,這個案子絕不會那麽簡單。

當然,搶劫看起來是有可能的,畢竟連抽屜都被全部打開翻找過了。但是案子如果定性為搶劫,將疑點重重。首先,他們無法驗證死者家裏是否被搶走了什麽值錢的東西。死者的蘋果手提電腦價值不菲,沒有被帶走。二樓臥室裏梳妝台裏面的幾個裝首飾的抽屜都完好無損。死者已經去世,也沒有親近的朋友出來證明是否丟失現金或者首飾。此外,房門和窗戶都沒有被破壞的痕跡。當然,也可能是兇手偽裝成推銷員進門後開始搶劫和強奸。最值得懷疑的是,房間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卻基本沒有留下指紋,偶爾的幾片不完整的指紋仍然在鑒定科鑒定,很可能無法提取完整的指紋,也不含有DNA。一個做事如此小心的人,會把抽屜和書桌翻得這麽亂嗎?魯斯坦做警察已經十多年了,這種情況幾乎從未出現。

然而,盡管魯斯坦和朱麗亞滿腹懷疑,現在卻暫時無法按照他們自己的思路調查。還有三四天就是聖誕節,相當數量的法醫和警探都打算或者已經開始休假,而且采訪證人的工作由於人們大量離開住所而無法聯系,所以調查工作的進度肯定會受到影響。但是朱麗亞還是在第一時間決定了取消回紐約的機票,和魯斯坦留在巴爾的摩,打算一邊按照魯斯坦上司的指示,從計算機系統裏調出過去陶森一帶被逮捕過的搶劫、入室盜竊作案人的資料,一邊等待屍檢結果出來。

傍晚,尚不為朱麗亞和魯斯坦所知的李忍和毛米正準備參加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計算與工程學院的聖誕晚會。雖然心裏藏著事情,毛米還是興高采烈地一件件試衣服,把媽媽給自己塞在箱子裏的幾十條漂亮裙子全都拿出來,在床上和地上扔得到處都是。忍一邊迅速地瀏覽掃描的案例,一邊耐心地給毛米提意見。

“這件衣服好看嗎?”

毛米把一件媽媽在南京金鷹商廈買的旗袍穿在身上,站在忍的面前。滿腹心事的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毛米纖細的身體毫無胸部曲線,穿著那件黑色絲絨旗袍就像個陳舊悲傷的玩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