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對他們印象很深,兩個都戴口罩,坐在後排,高個兒一上車就開始閉眼睡覺,矮個兒一直在跟我聊天。”

刑偵支隊的一間辦公室裏,專案組刑警正在給出租車司機做筆錄。

“他都跟你聊了什麽?”

“什麽都聊,那家夥可太能侃了,我都差點兒插不上話。一會兒跟我說股票,我說我不炒股,他又跟我聊房子,說房地產去庫存政策不行呀,簡直是剝了年輕人的皮,還說大領導們都不食人間煙火,做事也是東一榔頭西一錘子。我說這是國家層面的戰略布局,領導人高瞻遠矚的決定,肯定正確。為這事,他跟我吵起來,還罵我懂個屁。哼,我天天接觸社會各個層面的人物,懂的還能比他少?後來我知道他是幹嗎的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司機不屑地冷哼一聲。

刑警馬上握緊筆,留心關鍵信息:“他是做什麽的?”

“他說是哲學家,難怪腦子不正常。”

刑警筆尖在本子上停留了片刻,回望陪審領導一眼,很不情願地寫下“自稱哲學家”。

“其他還聊到什麽?”刑警想要抓住一切細節,來勾勒嫌犯的畫像。

司機擡眼思索片刻,又想起了一些事兒:“我問他當哲學家怎麽賺錢,他說他不靠哲學賺錢,他收入來源是幫有錢人搬家,這份工作很賺錢。我去,幫人搬家,不就一搬家公司的苦力嘛,說得真是瀟灑,還能比我開出租賺錢?我這出租車可是自己買來掛在公司的,我家拆遷拿了五套房,我高興開就開,不高興開就不開,誰也不能命令我幹什麽!”

“我叫你說他就行,不要扯七扯八!”刑警命令道。

“明白,警官!”司機幹脆答應。

“他們最後在哪兒下的車?”

“城北老鋼鐵廠背後的山下。”

“在那兒下車幹什麽?”

“他說去爬山鍛煉,可鋼鐵廠早就拆掉了,旁邊都是荒地,等他們下山,方圓幾公裏都叫不到車,真不知道他們怎麽回去。”

林奇今天很不開心,昨天還以為抓住了出租車這條線索就能很快破案,誰知一晚上過去,希望直接破滅。

歹徒來去搭乘的兩趟出租車都已查清,來的時候在城西一偏僻路段打車,去的時候在城北老鋼鐵廠後山下車,兩處地方周圍都是大面積空地,沒有監控。一西一北,也無法確定他們的真實窩點位置。

至於司機的筆錄,也沒有太多價值。來的這趟司機對他們印象模糊,只記得兩人都戴口罩,這季節戴口罩也稀松平常。回去的那趟,矮個男聊天很積極,司機印象深刻,可談話內容也找不出有價值的線索。

如此一來,司機的人證和監控的物證,都沒用處,線索再次中斷。

更要命的是,歹徒就在今早,幹了件更大的事。

中午,信息中心召開了一個特別會議。

會議桌主座上,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趙副局長親自坐鎮,省會城市的第一刑偵副局長主持專案組會議,足見今天事件的嚴重性。旁邊一側是信息中心的領導,包括一把手劉局長、二把手萬崢以及張強等骨幹;另一側是刑偵支隊,為首的是支隊長,後面是林奇等專案組的主要成員。下方還有一圈安防廠商的人馬,主要是大康和海華這兩家公司。

萬崢一臉嚴肅地向大家講述了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

今天早上,杭州會展中心有一個大型的安防技術展覽,全市大大小小安防企業都設了展台,展示最新產品。全國很多城市的政府部門都派人過來參觀,作為東道主,市公安局和信息中心的領導集體出席站台。在他們出來時,中心一把手劉局長的座駕擋風玻璃上,塞了一張紙片,劉局正納悶車子什麽時候違章貼了罰單,定睛一看,不是罰單,而是歹徒每次使用的紙條,上面寫著:“NO.5,濱江區即將發生入室搶劫。”

這起連環入室搶劫案,盡管市局很重視,但媒體從未報道內情,警方非刑偵系統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結果這一次,在場所有人包括很多其他城市的公安同行都知道了。

歹徒竟然把紙條貼到了劉局的座駕上,這簡直是對領導人身安全的威脅,而且是針對此次案件最重要的辦案力量——信息中心的一把手,這張紙條的性質遠比之前通知警方救人更惡劣,這是赤裸裸的一腳踢在了杭州公安局的大門上。

此後幾個小時裏,大量刑偵人員介入調查,紙條物質鑒定,周邊監控調取,現場走訪,可疑人員排查等,但幾無所獲。停車位置沒有監控,今早會展中心人流龐大,紙條和過去一樣,上面找不到指紋。

待萬崢把經過講完,下面的刑警們紛紛破口大罵。

之前的案子看起來,只當是兩個自以為是的歹徒屢屢入室搶劫,留下紙條似乎是傲慢地挑釁警方。如今把紙條貼到中心一把手座駕上,針對性太強了,這是挑戰國家機器!這倆王八蛋,不要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