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火燒三岔河口·下(第3/7頁)

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一大半位於大沽線以下,一旦上遊洪水暴發,順著幾條河就會波及天津城,老百姓深受其苦,平均一年多鬧一次水災,從沒消停過。去年汛期還發過一場大水,三岔河口的河水突然暴漲,洪水足有一人多深,一望無際,商民紛紛逃難。南市大街、榮業大街多處房屋倒塌,不少居民用船轉移家當,過了半個多月大水才退。如果大銅船堵塞了泄洪河,天津城的老百姓又得遭殃。

兩河幫會的人也看出情況危急,站在高台上拼命晃動龍旗,可是大銅船不改方向,直奔泄洪河而來。前文書交代過,大銅船上裝滿了銅石,吃水極深,轉向非常遲緩,再改道也來不及了。上邊的船工如同大難臨頭一般,接二連三跳入河中。擠在三岔河口看熱鬧的老百姓,到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不知大銅船為什麽撞向泄洪河,真要撞上了閘橋,洪水會在一瞬間漫上來,住在河邊的人大多會水,可是洪水如同猛獸,人被卷入洪流,水性再好也不頂用。人群一下子亂了套,你擁我擠,四散奔逃,那些爭勇鬥狠的幫眾、標名掛號的混混兒也都顧不得顏面,平日裏斜腰拉胯、走路裝瘸,此時跑起來比兔子還快,摔倒了起不來的,可就讓人踩扁了,一時間亂作一團,哭爹喊娘之聲此起彼伏。

劉橫順一看這情形不對,憑五河水上警察隊的小艇,無論如何擋不住大銅船。再看龍船上的會首卻對亂狀視而不見,只顧揮劍念咒,想必是此人作怪,當即將手一指,讓杜大彪使出兩膀子神力劃水。兵隨將令草隨風,劉橫順發了話,杜大彪不敢怠慢,兩條胳膊掄開了,將五河水警隊的小艇劃得如同離弦之箭,眨眼到得龍船近前。劉橫順不等小艇穩住,三躥兩縱直上船頭,直取揮劍作法的會首。他出手如電,一把扯去了“龍王爺”的面具,只見對方一張剝過皮的老臉上血筋遍布,額頂開了一道縱紋,當中長出一個肉疙瘩。

“龍王爺”忙於調動法鼓,沒想到對方來得如此之快,不必通名報姓,瞧見來人一身官衣,神威凜凜,有如火德真君下界,就知道是三岔河口火神廟警察所巡官飛毛腿劉橫順到了,當即惡狠狠地說道:“劉橫順,你三番五次壞我大事、殺我門人,今日冤家路窄,正好做個了斷!”

劉橫順一聽也不用問了,船頭上的“龍王爺”正是混元老祖,一眾旁門左道在天津城裝神弄鬼、荼毒百姓,均系此人在背後指使,這一次殺了九河龍王廟的會首海老五,扮成“龍王爺”在三岔河口作亂,不知使了什麽邪法,引大銅船撞向泄洪河,天津城發了大水,對旁門左道有什麽好處?劉橫順一時想不透,可也知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混元老祖不過一介醜類,如若和之前一樣,在深山窮谷躲上一輩子,官廳未必找得到你,既然敢來天津城作亂,又是在三岔河口火神廟前,再不將你生擒活拿,緝拿隊這碗飯我也不吃了。劉橫順念及此處,正要上前捉拿混元老祖,卻發覺兩條腿讓人抓住了,可不是一兩只手,少說得有幾十只手,這些個手都不大,冷冰冰濕淋淋的,轉頭一看大吃一驚,居然從河中上來許多小鬼兒,打扮得有如童男童女,眼窩子只是兩個黑窟窿,你爭我搶潮水一般湧上龍船,在劉橫順後邊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拼命把他往河裏拽!

3.

三岔河口白晝如夜,天比鍋底還黑,一道道閃電劃破烏雲,又將河面照得雪亮。電閃雷鳴之際,不僅劉橫順,正在逃命的老百姓中也有很多人瞧見了,一大群小鬼兒蜂擁上了龍船,從後邊拽住劉橫順,另一邊的大銅船下還有更多,拼命將銅船往前推,直奔泄洪河撞了過來。有膽子小的,見此情形嚇得目瞪口呆,常聽人說河中有拽人腳脖子拿替身的水鬼,可是這也太多了!而且劉橫順這一轉頭,從他背後現出一個三丈多高的大鬼,頭角猙獰、面目兇惡,手足露筋、赤發鉤髻,再沒這麽嚇人的了,這就是李老道給劉橫順的“鬼頭王”。這個大鬼一出來,嚇壞了河中的小鬼兒,立時四散逃竄,任憑混元老祖掐訣念咒,卻也攔擋不住,轉眼都不見了。大銅船撞向泄洪河的勢頭也緩了下來,但是洪流洶湧,仍將大銅船推向閘橋。

說話這時候,費通費大隊長帶了幾十個緝拿隊的好手,分乘巡河隊小艇,從四面八方圍住了龍船。混元老祖也亂了手腳,見大勢已去,不得已虛晃一招轉身就走。龍船上有兩隊打法鼓的,均為混元老祖門下,也紛紛扔下法鼓,作鳥獸之散,你爭我搶躍入河中逃命,有的被緝拿隊開槍擊斃,有的讓撓鉤扯上小艇活捉,不曾走脫一個。

劉橫順上前去捉混元老祖,忽覺一陣腥風撲面,躥出一道黑影,擋住了去路。劉橫順閃目一看,竟是一條藏邊兇獒,背生鬃毛、頭如麥鬥,口似血盆、橫生獠牙,比個馬駒子還大,鬃毛之中長了八個拳頭大小的肉瘤,酷似人臉。劉橫順心說原來混元老祖的九頭獅子,竟是一條兇獒,惡鬼未必吃得了,卻可以屠獅滅虎,咬死幾個活人更不在話下,甭問,海老五定是讓它一口咬掉了腦袋。巨獒目射兇光,張開血口撲向劉橫順。劉橫順躲是躲得開,卻怕放走了混元老祖,心下正自焦急,但聽得一聲虎吼,石破天驚相仿,連那兇獒都嚇了一哆嗦。原來是杜大彪上了龍船,他往前一站比大狗熊還高出半頭,撲住兇獒掄拳就打,這一人一獒滾了釘板一樣廝打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