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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塔斯叫女傭再拿一些毛巾的時候,女傭正把他的絲綢睡衣鋪在床上。

女傭不喜歡送毛巾到格魯塔斯的浴室,但是她總是被使喚去送。她得進去但是不能看格魯塔斯。浴室是用白瓷磚和不銹鋼建的,有一個獨立的大浴缸,一間帶磨砂玻璃門的蒸汽房,蒸汽房外面是間淋浴房。

格魯塔斯躺在浴缸裏,旁邊有個他從船上抓來的女俘,正拿著監獄用的安全剃刀幫他刮胸毛。剃刀刀片用鑰匙上了鎖。女俘的一邊臉是腫的,女傭不想與她對視。

淋浴房像一間用來剝奪感覺[1]的隔離室,也是全白的,足夠四個人用,發出一點點聲音都會有回音。漢尼拔在淋浴房的白色地板上躺下來的時候,聽得到自己的頭發被腦袋和瓷磚擠壓的聲音。他蓋上幾條白毛巾,透過蒸汽房的磨砂玻璃幾乎看不到他。這就像和米莎一起被裹上毯子,不過他的臉旁不是她暖暖的頭發,而是手槍、機油、銅質彈藥筒,以及無煙火藥。

他能聽到格魯塔斯的聲音,但是只能通過雙筒望遠鏡才能看到他的臉。他說話的語氣還沒變——毆打前先是無趣的嘲弄。

“把我的絨布浴袍弄暖和,”格魯塔斯向女傭交待道,“然後我要蒸一下,把蒸汽打開。”她安靜地走回蒸汽房門口,打開蒸汽閥。在純白的蒸汽房裏,唯一有顏色的就是計時器和溫度計上的紅色寶石座。寶石座看起來像輪船上的儀表盤,上面的數字很醒目,在蒸汽中很容易辨認。計時器的分針已經繞著刻度盤向紅色刻度針靠近。

格魯塔斯把手枕在腦後,他的胳膊上是納粹黨衛軍的閃電徽章文身。他的肌肉猛抽了一下,閃電徽章也跟著跳起來。“加大!再濕點!”女俘縮手縮腳地躲開時,他笑起來,“不,不,不,我不會打你。我現在喜歡你。我會幫你把牙補上,就用你剛才放在床邊玻璃杯裏的牙齒來補。別擋道!”

漢尼拔從滿是蒸汽的玻璃門後出來,拿槍對著格魯塔斯的心臟,他的另一只手拿著一瓶酒精試劑。

格魯塔斯從浴缸起身的時候皮膚發出吱的一聲。女俘不知道漢尼拔在她身後,她遮著格魯塔斯。

“你來這裏我很高興。”格魯塔斯說。他看了看瓶子,希望漢尼拔喝醉了。“我一直覺得欠你些什麽。”

“這我已經跟米爾克談過了。”

“結果怎麽樣?”

“他有了個解決方案。”

“當然,錢嘛!我給他錢讓他帶去了,他給你了沒?很好!”

漢尼拔跟女俘說話但沒有看她:“去浴缸把毛巾弄濕,到墻角去坐下,用毛巾把臉蓋上。去!到浴缸把毛巾弄濕。”

女俘把毛巾浸濕後拿著毛巾回到墻角。

“殺了他。”她說。

“為了看到你的臉,我等了太久。”漢尼拔說。“我把你的臉安在每一個我收拾過的惡棍頭上,我原以為它會大一點的。”

女傭拿著浴袍進到臥室,浴室的門開著,她看到槍管和加長槍的消音器。她退出房間,因為穿著拖鞋,在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響。

格魯塔斯看著槍,那是米爾克的槍,機匣上帶著方便使用消音器的後膛鎖。如果小萊克特對這槍不熟悉的話,他只能開一槍,然後還得笨手笨腳地摸索。

“你看到我這所房子裏的東西了嗎,漢尼拔?戰爭提供的機會!你習慣用好東西了,這些可以歸你。我們很像!我們都是新人類,漢尼拔。你,我——奶油——我們總會浮在最上面!”他舉起手中的泡沫,做出漂浮的樣子,想讓小萊克特習慣他的動作。

“身份牌漂不起來,”漢尼拔將格魯塔斯的身份牌扔進浴缸,它像一片樹葉一樣晃動著沉入水底,“酒精可以漂起來。”漢尼拔將瓶子扔過去,瓶子撞在格魯塔斯上方的瓷磚上,刺鼻的液體噴在他頭上,玻璃碎片落進他頭發裏。漢尼拔從口袋裏掏出芝寶打火機要點著格魯塔斯。他剛打開打火機,繆勒用槍抵住了他的耳朵下方。

加斯曼和戴特一人一邊抓住漢尼拔的胳膊。繆勒將漢尼拔的槍口推向天花板,然後從他手中取下槍來,別在自己的腰帶上。

“不要開槍,”格魯塔斯說,“不要把這兒的瓷磚破壞了。我想跟他談一談,然後讓他像他妹妹一樣死在澡盆裏。”格魯塔斯走出浴缸,站在一塊毛巾上。他給女俘做了個手勢,女俘這時絕望地想要討好他。他轉過身,兩只胳膊伸開,她給他刮過的身體噴上塞爾特劄礦泉水[2]。

“你知道躺在泡沫裏的感覺嗎?”格魯塔斯問,“就像重生一樣。我完全變成新的人,在一個新的世界裏,這個世界沒有你的位置。我很難相信你一個人就把米爾克給殺了。”

“有人給我搭了把手。”漢尼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