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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有一小塊林中空地,漢尼拔坐在一截樹樁上,邊彈琴,邊觀察一只蜘蛛結網。這是一只漂亮的黃黑相間的圓蛛,它不停地織網,織的時候網還會跟著顫動起來。蜘蛛聽到琴聲似乎很興奮,在網上到處跑,看看是不是有獵物。漢尼拔繼續彈撥著琴弦,他能大致模仿一首日本曲子,但還是會不小心彈出雜音。他想到了紫夫人說英語時那親切低沉的聲音,還有那些偶爾帶出來的、西方言語裏沒有的發音。他時而靠近蛛網彈琴,時而又站遠。一只緩緩飛來的甲殼蟲一頭撞到網上,蜘蛛趕緊沖上去,吐出蛛絲把它纏住。

這是無風又溫暖的一天,河面相當平靜。水蟲從靠近岸邊的水面上竄過,蘆葦叢上方,蜻蜓急匆匆地飛著。屠夫保羅用一只手劃槳,把小船劃到岸邊柳樹的樹蔭下。在他裝著誘餌的籃子裏,蟋蟀唧唧地叫著,引來一只紅眼蒼蠅。保羅抓起一只蟋蟀往魚鉤上穿,蒼蠅從他的大手旁逃走了。他在柳樹下釣魚,突然魚漂猛地一沉,魚竿也動起來了。

屠夫收繞釣絲,將釣上來的魚取下,和其他幾條一並拴在小船一側掛著的細鏈子上。他專注地搗鼓著魚,沒太注意到彈奏樂器的聲音。保羅把大拇指沾上的魚血吮幹凈,然後把小船劃向岸邊樹木掩映的小碼頭,他的卡車就停在那裏。他在碼頭臨時搭起的台子上把最大的一條魚收拾幹凈,裝進一只帆布袋裏,又放了點冰。其他系在細鏈子上的魚浸在河水裏,還都活著,它們把細鏈往碼頭下面拽,似乎想要找個藏身之處。

屠夫聽見了彈撥琴弦的聲音,那彈得斷斷續續的曲子像是來自與法國相距甚遠的異域。保羅朝他的卡車看了看,似乎懷疑那是機械噪音。他走上岸去,手裏還拿著切片刀,對卡車做了一番檢查,看看收音機天線,又瞧瞧卡車輪胎。他確定了車門是鎖著的。琴聲又響起來,這次是一連串的音符。

保羅循著聲音,繞過幾片灌木叢,來到了一片林間空地。他看見漢尼拔坐在一截樹樁上彈著日本琴,琴盒靠著一輛摩托車立著,他身邊還放著一個圖畫本。保羅立刻回到車裏,查看放在加油管裏的糖。漢尼拔一直專心演奏,沒有擡頭,直到屠夫返回來站到他面前。

“保羅·莫蒙特,優質鮮肉。”漢尼拔說道。屠夫此刻在漢尼拔的視線裏異常清晰,他形象的邊緣折射著紅光,就像窗子上結的冰或者是透鏡的邊緣一樣。

“開始說話了嘛,你這個啞巴小雜種。你要是敢在我的加熱器上撒尿,我就把你那該死的腦袋給擰下來。在這兒可不會有條子幫你。”

“也不會幫你。”漢尼拔又彈出幾個音符。“你做過的事都是不可原諒的。”漢尼拔放下琴,拿起了素描本。他看著保羅,用小拇指在本子上塗塗抹抹,做著細微的修改。

他把本子翻開新的一頁,舉起來遞給保羅。“你還欠一位女士一封道歉信。”保羅身上散發著腥臭味,頭發又油又臟。

“小子,你追我追到這兒來,真是瘋了。”

“你就寫你很抱歉,你認識到自己那樣做很卑鄙,還有在市場上你永遠不會再看她或者和她說話了。”

“跟那個日本婊子道歉?”保羅笑起來。“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你扔到河裏洗一洗。”他把手放在刀上。“然後可能我會撕開你的褲子,在你不願意的地方劃上幾刀。”說完屠夫便朝漢尼拔走去,漢尼拔往摩托車和琴盒的方向後退。

漢尼拔停了下來。“你當時問過她下面那玩意兒,我記得。你覺得它是怎麽長的?”

“她是你媽嗎?日本娘們兒的那玩意兒都是橫著長的!你應該找個日本小妞睡一覺,自己看看。”

保羅快步來到漢尼拔面前,舉起兩只大手要掐他。漢尼拔一下子從琴盒裏抽出把弧形劍,對著保羅的下腹部橫砍過去。

“是這麽個橫法嗎?”

屠夫的尖叫聲在樹林裏回響,一群鳥嚇得急忙飛走了。保羅把手放在肚子上,但是卻滑開了,手上沾滿了淋漓的血。他低下頭去看傷口,試圖把它捂住。腸子從他的肚子裏流出來,流了一手。漢尼拔走到一邊,又轉回來照著屠夫腰部橫著砍下去。

“還是像條脊柱的切線呢?”

漢尼拔開始揮劍在保羅身上劃X形,驚恐的保羅瞪大了雙眼。他試圖逃跑,漢尼拔又在他的鎖骨上劃了一劍。頓時鮮血嘶嘶地從大動脈噴湧而出,濺到了漢尼拔的臉上。接下來的兩劍砍在了屠夫的腳踝上,他腳一軟癱倒在地,像頭被閹割的公牛一樣慘叫著。

屠夫保羅靠著樹樁坐起來,胳膊已經擡不起來了。

漢尼拔看著屠夫的臉。“你想看看我的畫嗎?”

他把本子遞了過去。畫上,屠夫保羅的腦袋放在一只大淺盤裏,貼在頭發上的布條寫著保羅·莫蒙特,優質鮮肉。保羅視野的邊緣暗了下去,漢尼拔又揮起劍,對於保羅來說,一切都在一瞬間倒向了一邊,隨後他的血壓沒了,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