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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裏納爾多·帕齊決定的是完成執法警官的任務,他早就可以拘留費爾博士,很快就可以確定他是否是漢尼拔·萊克特。他可以在半小時之內取得拘捕令,把費爾博士從卡波尼邸宅抓出來——邸宅的一切報警系統都擋他不住。僅憑自己的權力他就可以把費爾博士拘留到查明身份為止,無需找到什麽罪名。

警局的指紋不需十分鐘就可以揭露出費爾博士就是萊克特博士。DNA鑒定一做就可以確認兩人是一個人。

可現在,這些條件帕齊全都用不上。決定把萊克特博士出賣之後,他就成了法律之外孤獨的逐利之徒,就連他指頭下的警局眼線對他也沒有了用處,因為他們很快也就會盯起他的梢來。

一再的延誤使帕齊受挫,但是他已鐵下了心,只好湊合著使用這幾個吉蔔賽人了……

“面疙瘩願意替你辦事嗎,羅穆拉?你能找到他嗎?”此時他倆在卡波尼邸宅對面詩人街上借來的公寓的大廳裏,時間是聖十字教堂敗績的十二小時後。一盞低矮的台燈照亮了屋子裏齊腰以下的部分,帕齊的黑眼睛在腰以上部分的昏暗裏灼灼閃光。

“我自己動手,但是不帶孩子了。”羅穆拉說,“不過你必須給我……”

“不行,我不能讓他再看見你。面疙瘩會替你辦事嗎?”

羅穆拉穿著色彩鮮艷的裙子,躬著身子坐著,豐滿的乳房靠著大腿,腦袋幾乎碰到了膝蓋。空木臂放在椅子上;年長的女人抱著嬰兒坐在角落裏,她大概是羅穆拉的表姐。窗簾放了下來,帕齊從窗簾最窄的縫隙裏四面窺視了一下,看見在卡波尼邸宅的高處有一星模糊的燈光。

“我能幹,我能化裝得叫他認不出來。我能——”

“不行。”

“那麽,可以讓埃斯梅拉達幹。”

“不。”屋角傳來的聲音回答,年長的婦女第一次說話了,“我願給你帶一輩子孩子,羅穆拉,我決不碰撒旦。”她的意大利語帕齊只能勉強聽懂。

“坐直了,”帕齊說,“望著我。面疙瘩願意替你幹嗎?羅穆拉,你今晚就要回索利恰諾監獄,還得坐三個月牢。下一回你從孩子衣服裏拿出錢和香煙時就會被抓住……我可以因為你上次的偷竊再給你加判六個月。我還可以毫不費事就宣布你是個不合格的母親,讓國家帶走你的孩子。但是我如果得到了指紋你就可以出獄,還能夠得到兩百萬裏拉,你的記錄也就消失了。我還會幫你弄到去澳大利亞的簽證。面疙瘩願意替你幹嗎?”

她沒有回答。

“你找得到面疙瘩嗎?”帕齊從鼻子裏哼了一聲。“Senti(聽著),把你的東西收拾好,你可以在三個月以後,或是明年的什麽時候到儲藏室去取你的假臂。孩子只好到孤兒院去了。這個年紀大點的婦女可以到那裏去看小東西。”

“小東西?你把他叫東西嗎,大人?他是有名字的,叫……”她搖了搖頭,不願意把孩子的名字告訴這家夥。羅穆拉雙手捂住臉,覺得面頰跟雙手的脈搏在互相沖擊。然後她說:“我能找到他。”

“在哪兒?”

“噴泉旁邊的聖靈廣場。他們燒篝火,喝酒。”

在聖靈廣場,阿爾諾河左岸一個很有魅力的廣場裏,已是夜闌人散。教堂已經關閉,喧鬧聲和熱騰騰的食物香味從有名的卡薩琳佳[76]餐廳飄來。

噴泉邊一團篝火還爆著火星。吉蔔賽吉他彈奏著,表現的熱情多於天賦。人群裏有一個唱命運歌[77]的歌手被發現了,推了出來,幾個瓶子都在倒酒,要給他潤喉。他開始唱了,唱的是關於命運的歌,但是被打斷了,要他唱更活潑的曲子。

羅歇·勒迪克,又名面疙瘩,坐在噴泉邊上,已經抽了點什麽,迷糊著眼,卻立即在篝火對面人群後發現了羅穆拉,便從小販手裏買了兩個橙子,跟在她後面離開了歌唱的人群。兩人在離篝火不遠處的路燈下站住。這兒的光不像篝火的光那麽熱,凋零的楓樹投下斑駁的葉影,燈光照到面疙瘩蒼白的臉上,泛著綠色。在羅穆拉眼裏,他臉上的葉影像是移動的傷痕。她的手挽住他的手臂。

一把刀像一條閃亮的小舌頭從他的拳頭裏閃出。他剝著橙子,橙子皮長長地垂掛下來。他剝好第一個遞給了羅穆拉,再剝第二個時,羅穆拉掰了一瓣塞到他嘴裏。

他們用羅曼語簡單地談了幾句。他聳了聳肩。她遞給他一個手機,告訴了他按鍵,於是帕齊的聲音進入了面疙瘩的耳朵。不一會兒面疙瘩便把手機合上,放進了口袋。

羅穆拉從自己脖子上的項鏈裏取出一個護身符,親了親,掛在那滿身破爛的小個子的脖子上。小個子看了看那東西,跳了兩步舞,裝出被那神聖的東西燙傷的樣子,引得羅穆拉笑了笑。她取下寬大的銀手鐲套到他手上。手鐲很合適,面疙瘩的胳臂並不比她的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