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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局裏一往情深,

局裏對你漠不關心。

——聯邦調查局內部臨別贈言

時間還早,聯邦調查局胡佛大廈內的體育館裏幾乎沒有人。兩個中年人在室內運動場跑道上慢跑。巨大的場地上回蕩著遠處舉重器械的當啷聲和玩壁球的呼喊嘭叭聲。

兩人慢跑著,語聲斷斷續續。傑克·克勞福德按聯邦調查局局長滕貝裏的要求跟他在一起慢跑。兩人已經跑了兩英裏,開始喘氣了。

“煙酒火器局的布萊洛克因為威科失利看來會大受折磨,現在還沒有開始,但是敗績既然在身上,他心裏是明白的。”局長說,“他也不妨給孫牧師一個通知,說不再租他的大樓了。”聯邦調查局總覺得在華盛頓的煙酒火器局竟然向孫牧師去租樓辦公十分可笑。

“法拉第因為紅寶石峰下台了。”局長說了下去。

“我不明白。”克勞福德說。七十年代他在紐約跟法拉第共過事,那時一群暴民在位於第三大道和第六十九街交叉口的聯邦調查局辦事處前設置籬柵。“法拉第是個好人,對交戰不設置清規戒律。”

“我昨天早上已經告訴過他。”

“他一聲不響就走了?”克勞福德問。

“不如說他是為自己好。局勢很險惡呢,傑克。”

兩人跑時已略微加快了步伐,頭往後仰。克勞福德從眼角瞄見局長在打量他的身體狀況。

“你多大啦,五十六?”

“沒錯兒。”

“再過一年就是按規定退休的年齡了。許多人到48、50歲就退休,那時還可以再找份工作。你是不會想那麽幹的。可你還想在貝拉去世之後有點事做。”

克勞福德跑了半圈沒有說話,局長明白自己說走了嘴。

“對這事我沒有輕率的意思,傑克。多琳那天說——”

“在匡蒂科還是有事可做的。我們打算在互聯網上把VICAP[10]合理化,讓每個警察都可以使用。你從預算裏已經知道了。”

“你曾經想過當局長嗎,傑克?”

“我從來不覺得那是我的活兒。”

“那不是你的活兒,你不是搞政治的材料,絕不會當局長的,絕不會成個艾森豪威爾,或是奧馬爾·布拉德利[11]的。”他示意克勞福德停步,兩人站在跑道邊喘著氣。“不過你可以做個巴頓將軍[12],傑克。你可以帶著士兵沖進槍林彈雨,還叫他們喜歡你,而那正是我所缺乏的才能。我要士兵打仗只能驅趕。”滕貝裏匆匆四面一望,從一張長凳上拿起毛巾,搭在肩上,像穿上了宣布死刑的法官制服。他的眼睛亮了。

有的人需要激將法才硬得起來,克勞福德望著滕貝裏的嘴唇動作,心裏想。

“關於最近這樁德拉姆戈太太抱著孩子被殺死和她那支麥克10與制毒車間的案子,司法監督部門需要一塊肉做犧牲,一塊新鮮的、咩咩叫的羊的肉;傳媒也需要一塊肉。藥物管理局非扔給他們一塊肉不可。煙酒火器局也得扔一塊。但是在我們這方面,扔一只雞他們也就該滿意了。克倫德勒認為我們只要把克拉麗絲·史達琳給他們,他們就不會再為難了。我贊成他的意見。煙酒火器局和藥物管理局因為計劃了這次襲擊得要承擔責任。但槍畢竟是史達琳開的。”

“打死了一個先開槍殺了警察的人?”

“問題是錄像,傑克。你沒有看錄像,是嗎?公眾並沒有看見伊芙爾達·德拉姆戈射擊約翰·布裏格姆,沒有看見伊芙爾達先對史達琳開槍。你如果不明白自己要看什麽,你就會視而不見。有兩億人看見伊芙爾達·德拉姆戈以保護孩子的姿勢坐在地上,腦袋被打開了花。而這兩億人裏有十分之一有選舉權。別說了,傑克,我知道你有一段時間曾經希望把史達琳當做你的門生。但是她那張嘴太厲害,傑克,跟某些人一開頭就沒有處好關系——”

“克倫德勒是個混蛋。”

“聽我講,你先別插嘴,等我說完。史達琳的職業生涯原本沒有前途,我們會不帶成見地給她行政撤職處分,文件上不會寫得比遲到或缺席的處分更重——她還能找到工作。傑克,你在聯邦調查局行為科學處成績卓著,許多人認為你要是更會照顧自己的利益的話,地位應該比處長高得多。我願意第一個告訴你,傑克,你將以副局長的職務退休。我說話算話。”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對此事袖手旁觀的話?”

“按事物的正常程序辦下去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傑克。事情就是這樣。傑克,看著我。”

“怎麽,滕貝裏局長?”

“我不是在要求你,而是直接命令你,這事你別插手。別錯過機會了,傑克。有時候你必須熟視無睹。我就熟視無睹過。聽著,我知道那很困難,相信我,你的感覺我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