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鈞之力

宋姨走過來,悄聲:“睡了?”

裴轍點頭,手機這時響起,是裴玥。

裴轍進了書房,將作文紙撫平夾入姜昀祺語文書,接起電話。

“裴轍”,裴玥聲音帶著回聲,似乎在一個很空曠的地方。

省人醫十五樓再往上就是頂層,這個時間點,風聲有點大。藥劑科崔護士哐啷幾下拉扯,推開天台鐵門,借著壁燈,探頭找到站著打電話的裴玥,朝裴玥搖頭,神情遺憾,還是沒有找到。

“昀祺的醫療档案全部不見了。”

風聲霎時靜止。

裴轍立書桌旁,視線定格在姜昀祺各科錯題集封面上,名字那一欄“姜昀祺”三個字是開學時姜昀祺央他一本本給寫上去的。

裴玥往回走,語氣稍急,對裴轍道:“這次的體檢結果出來,我讓護士和以前一樣整理到昀祺病例档案裏去。可是今天上午一上班,崔護士就跑過來找我,說昀祺的档案——七年的所有档案,記錄遂滸大爆炸後肺部感染和失憶的档案,全部不見了。”

“一整天都在找。十五樓的档案科也都在找,就是找不到。”

厚重鐵門在身後關上,風聲被徹底隔絕。

裴玥嗓音顫抖,深吸口氣繼續道:“然後調了档案科裏的監控,發現一周前的監控全被人抹了——”

唰啦一聲,像是有什麽被拉開。

電話一頭轉瞬鼓蕩起寒峭風聲。

“裴轍?”

裴轍打開書房窗戶,沒有說話。

夜色深沉,寒氣潮濕,遠遠起了片霧。路燈被裹挾進白色迷霧中,入眼慘白失真。最黑暗的地方,光線都被吞噬,像是蟄伏著什麽,風聲帶起的嘈雜類同猛獸蠶食的咀嚼,步步逼近。

殘臂終於從深淵裏爬出來,五指猙獰,絕不善罷甘休。

“我知道了。”

裴轍轉身面向室內,同樣暗沉,只是門縫下泄露出一線暖黃。

“姐,早點休息。這件事我轉托刑偵隊。你別擔心。”

裴玥沒再說什麽,片刻一字一頓道:“裴轍,你要小心。”

遊況接到裴轍電話的時候,李勛已經失蹤四個小時。

裴轍將省人醫的情況告知,遊況立即安排人過去,接著道:“裴司,李勛失蹤了。”

“監控查到最後一次出現是在裕豐路南街,美食街那道上,距離附中也不遠。”

裴轍閉眼沉默,神色凝重,睜開眼的時候眼底劃過駭人冷鋒,“目前是生是死?”

遊況猶豫幾秒,“不知道”。

“他身上有追蹤器,但一個小時前信號被人為切斷,地點在順平郊區桃楊路垃圾分類處。我們的人已經趕過去,這會應該到了。”

裴轍讓遊況一有消息就告訴他。

書房燈開了,室內大亮。

書架最邊上靠近窗簾的地方,有一個掛著鎖的櫃子,不仔細去看去找,不會注意到。

裴轍從上排書架上第四冊書頁中間找到鑰匙,打開櫃子。

是一沓照片和一把槍。

槍身鋥亮反光,子彈散落在一邊。

接下來的動作緩慢熟練,像是進行過無數次,手腕反轉,指腹摩擦,從容不迫。

裴轍右手握槍,左手有條不紊拆卸彈夾,打開保險,按下插銷。一把槍拆卸得四分五落。部件挨個掉入櫃子,子彈彈開,聲音很輕。

裴轍看了會,視線專注,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鎮靜沉著,垂落眸光裏有血腥與硝煙堆積起的冷酷與肅殺,無聲無息。

再原樣裝回,下一秒,子彈上膛。

裴轍握槍,一個人站了很久。

久到室內溫度和外面一樣,裴轍才將槍放回,關燈走出書房。

姜昀祺一開始不是很睡得著。

腦子裏翻滾著那句“怕你不喜歡我”,擔心來擔心去,擔心裴轍察覺出萬分之一,又隱隱抱著一點微弱的遐想。

腦神經過分活躍,這麽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姜昀祺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間空蕩蕩的破舊房子裏,外面是日暮光景,傾斜的日光在泛黃剝落的墻壁上打下薄薄一層。走幾步能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姜昀祺四處看了會,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忽然,遠處暗影裏有一個人背朝他站著,只一眼,姜昀祺就無比欣喜,他忘卻所有,朝那人背影一心一意跑去。

“裴哥!”

那人轉過了身。

下一秒,姜昀祺驚恐尖叫,嚇得後退,小腿猝然失力,一下跪倒在地。

眼前的裴轍渾身是血,胸前赫然插著一把刀!

血在淌,一直淌,怎麽都淌不盡似的,一路淌到姜昀祺手邊,滾燙潮濕,是裴轍的血。

姜昀祺渾身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就下來了,心臟像是被人狠狠一拳砸碎,碎得不成樣子。

姜昀祺低頭哭得不能自已,胸口一陣痙攣抽痛,眼前一片模糊,姜昀祺啞聲哭喊:“裴哥裴哥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