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頁)

李紅棠發現了父親詭秘的目光,心突然針紮般疼痛。

冬子也發現了父親詭秘的目光,他也感覺到什麽不妙,想起夢中的情景,甚至覺得父親活著是虛假的。

唐鎮要公開殺人了!

這天上午,唐鎮街上擠滿了人,人聲鼎沸,除了唐鎮的居民,鄰近鄉村的人也聞訊而來。李家大宅門口也圍滿了人,比唱大戲還熱鬧。李家大宅的大門洞開,大門口有兩個持著長矛的團練把守著,人們進不到裏面,也看不清李家大宅裏的情景,看到的只是門裏的一個照壁,照壁上有一條石刻的龍。人們對那兩個捆綁在石獅子上的劫匪指指點點,還有人往他們身上吐唾沫。那兩個劫匪頭臉臟汙,披頭散發,身上的黑衣被撕得襤襤褸褸,累累的傷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一直張著嘴巴,仿佛要說什麽,卻像啞巴一樣。

從李家大宅裏走出憤怒的朱銀山,沖著那兩個劫匪破口大罵:“天殺的惡賊,千刀萬剮也難解老夫心頭之恨哪!”他邊罵邊掄起手中的竹拐杖,劈頭蓋臉地朝一個劫匪亂打,打完這個劫匪又去打另外一個劫匪。那兩個劫匪渾身抽搐,喉嚨裏發出暗啞的嗚咽,痛苦萬分。

有人問:“朱老族長,你敢肯定就是他們嗎?”

朱銀山大聲說:“沒錯,就是他們,剝了皮也認得出他們!還有幾個要不是逃跑了,也要抓回來殺頭的,這些不得好死的畜生!”

李慈林和李騷牯帶人出來了。

李騷牯瞟了朱銀山一眼,目光有些慌亂。

李慈林對朱銀山說:“朱老族長,不要打了,要抓他們去遊街了。”

朱銀山恨恨地說:“就是把他們打進十八層地獄,也不解老夫的心頭之恨哪!”

李慈林放低了聲音對他說:“順德公有事情找你,要把你被搶走的那個百寶箱還給你,快去吧!”

朱銀山一聽這話,馬上就換上了一副奴性十足的臉孔,興高采烈地進門去了,他積蓄了一生的那些金銀財寶能夠失而復得是多麽高興的事情,至於美貌的小老婆的死,顯得微不足道。

李慈林吩咐李騷牯:“把人帶走,遊街!”

兩個劫匪仿佛知道遊完街就要殺他們的頭,渾身癱軟,瑟瑟發抖。他們是被團練拖出興隆巷的。

小街上人山人海,像是要把窄窄的小街撐爆,就是這樣,劫匪拖到的地方,人們還是會挪出一小塊地方。有人的鞋被踩丟了,大聲喊叫著:“鞋,我的鞋——”他怎麽叫喊都無濟於事,沒有人會去在乎他的鞋;也有人被推倒在地,驚叫著:“踩死我啦,踩死我了——”要不是他爬起來快,也許真的就被踩死了,誰的腳在這個時候都沒輕沒重;也有姑娘被人乘機掐了奶子,她屈辱的罵聲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人們只是瘋狂地朝那兩個劫匪大聲咒罵,手上有什麽東西都朝他們砸過去,有的東西還砸在了持著明晃晃鋼刀的團練身上,他們沒有什麽反應,滿臉的肅殺。

冬子和姐姐沒有到街上去,連同阿寶,他們一起在閣樓上看熱鬧,這種場景,從來沒有見過。阿寶拉著冬子的衣服說:“我好怕——”冬子什麽話也沒有說,看到那兩個飽受千夫指萬人罵的劫匪,他的腦海突然出現了中秋節那個晚上的情景,還有在野草灘上看到的那只腐爛的人腳,隨即也浮現眼前。李紅棠看那兩個人被緩慢地押過來,腦海一遍一遍地搜索著,使勁地回憶到底在哪裏見過他們。

他們三人神色各異。

李紅棠心裏突然一沉。

她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幅情景:兩個討飯的外鄉人在山路中一個供路人休息的茶亭裏歇腳,他們穿著破爛,凍得發紫臉上沒有一點光澤,目光黯淡,用異鄉的話語在說著什麽。

是的,李紅棠記起來了,她在前往西邊山地尋找母親時見過這樣的兩個人,他們中一個年齡稍微大點,另外一個年輕些。在那個茶亭裏,李紅棠見到他們時,心裏忐忑不安,她就一個人,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要是歹人怎麽辦?聽他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片山地,對外地人心存恐懼。她站在茶亭的門口,不知如何是好。山路是從茶亭裏穿過去的,她要往前走,就必須經過茶亭。

她在茶亭外猶豫。

年輕的那個人朝她笑了笑:“姑娘,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他的笑容溫和寬厚,不像奸詐之人。

那人又說:“我們是安徽人,今年水災,顆粒無收,沒有辦法糊口,就一路往南,要飯到這裏。你不要害怕,真的,我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

年紀較大的那人也說:“姑娘,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是要飯的災民。外面亂著呢,來到這裏倒清靜許多,你們山裏人還都很好的,到誰家門口了,碰上吃飯時分,多多少少總能給我們一些飯吃。你過去吧,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