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星期四(第3/3頁)

當天空變成黑色時,我站起來邁開了腳步。

房子被黑暗籠罩著。推開大門時我不知道會遇上什麽事。本會很想念我;他說過5點之前會回家。我想象著他在客廳踱來踱去——不知道什麽原因,盡管今天早上我沒有見過他抽煙,但在我想象的場景裏他的手上多了一支點燃的香煙——又或許他在外面,驅車在街上找我。我想象著街上有一隊隊警察和志願者拿著我的照片挨家挨戶地問,頓時感到內疚。我試著告訴自己,即使沒有記憶,我也不是個孩子了,我不是個失蹤者——現在還不是——但我還是進了門,做好了道歉的準備。

我大聲喊著:“本!”沒有人回答,但我感覺到——而不是聽到——有人在動。在我頭頂某個地方有塊地板嘎吱響了一聲,讓這所平靜的房子有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變化。我又喊了一聲,聲音更大了些:“本!”

“克麗絲?”一個聲音傳過來,聽上去有氣無力、沙啞。

“本。”我說,“本,是我。我在這兒。”

他在我的頭頂出現了,站在樓梯的頂端。他看上去好像剛睡過一覺,早上上班穿的衣服還沒有換,可是現在他的襯衣起了褶,從長褲裏晃晃蕩蕩地垂下來,蓬亂的頭發襯托出一臉震驚的表情,那副略顯滑稽的模樣幾乎讓人聯想到他剛被電過。我的眼前突然隱隱浮起一幕回憶——科學課和“範德格拉夫發電機”[1] ——但它沒有繼續浮現。

他開始走下樓梯:“克麗絲,你回家了!”

“我……剛才我得出去透口氣。”我說。

“感謝上帝。”他說。他走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他緊緊地握著它,仿佛在搖著它或者在確保這雙手是真實的,卻沒有讓它動上一動。“感謝上帝!”

他看著我,他的眼睛睜得很大,閃爍著光彩。它們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仿佛他一直在哭。他是多麽愛我,我想。我更加內疚了。

“對不起。”我說,“我不是故意——”

他打斷了我:“噢,我們別擔心那個,好嗎?”

他把我的手舉到唇邊。他的表情變了,變成一副幸福快樂的模樣,再找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安。他吻了我。

“可是——”

“現在你回來了。這是最重要的。”他開了燈,把頭發理順。“對了!”他說著把襯衫塞進長褲裏,“你覺得去梳洗一下怎麽樣?然後我想我們可以出門?你怎麽想?”

“我不這麽覺得。”我說,“我——”

“噢,克麗絲。我們應該去!你看起來需要找點樂子!”

“可是,本。”我說,“我不想去。”

“拜托!”他說。他又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輕輕捏著。“這對我很重要。”他拿起我的另一只手,把兩只手疊在一起合在他的掌心裏,“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有沒有告訴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能怎麽做?我不想出門,不過話說回來我什麽事也不想做。我告訴他會按他的話照辦,會去梳洗,然後看看感覺怎麽樣。我上了樓。他的情緒困擾著我。他似乎那樣擔心,可一看到我毫發無損地出現,擔心立刻煙消雲散了。難道他真的這麽愛我?難道他真的這麽相信我,以至於在乎的只是我是否安全,而不是我去了哪裏?

我走進了浴室。也許他還沒有看到散落滿地的照片、真誠地相信我是出去兜了一圈,我還有時間掩藏自己留下的痕跡,藏起憤怒,以及悲痛。

我鎖好門,開了燈。地板已經打掃得幹幹凈凈。在那兒,在鏡子周圍的是那些照片,每一張都一絲不差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仿佛從來沒有人動過它們。

我告訴本會在半個小時之內準備好。我坐在臥室裏,用最快的速度寫下了這一篇。

[1]一支樂隊。——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