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頁)

他從陽台上往外望去。停車場空蕩蕩的。棕櫚葉在遊泳池邊的水泥地上投下飄搖的陰影。他把耳朵貼在239號房間的房門上,聽著裏面的動靜,然而裏面什麽聲音也沒有。他在房門上刷了一下門卡,一道紅光變成了綠色。瓦爾德斯扭動把手,把門打開一條縫,裏面黑漆漆的,沒有開燈。

一個女人突然坐了起來,抓起一條毯子蓋在身上。她眼睛睜得很大,沒有說話。瓦爾德斯掃視了一遍房間,然後端著槍從一側掃向另一側:床、地板……

“他在哪兒?”他低聲說。

女人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一個影子從浴室裏鉆了出來。瓦爾德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喊了一聲:“警察!”然後槍口閃過一道亮光。小女孩往後倒去,血濺滿了身後的鏡子。她的母親開始尖叫。瓦爾德斯移動槍口,再次開火。她額頭上赫然多出了一個彈孔,身體往旁邊倒去,然後從床上滾落,床單也被拽了下來。

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然而,瓦爾德斯的腦海裏卻像在放慢鏡頭一樣——端起槍,扣動扳機,感覺到後坐力,伴隨著每一次沖擊,他的心都會猛地一跳。

開槍過後,瓦爾德斯呆呆地站在原地,為自己剛才的恐慌和過激反應感到羞愧。他用手腕外側擦了擦嘴,想要定下神來仔細思考。帕爾默來過這兒。他現在在哪兒?我剛才做了什麽?

有人正從樓梯上跑下去。瓦爾德斯走近窗戶,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朝停車場盡頭跑去。他一腳踢開兩個房間的連接門,沖進了隔壁房間,嘴裏喊道:“站住!警察!放下你的武器!”

他沿著過道朝那個影子追過去,同時從槍套裏取出自己的配槍,舉過頭頂,朝空中開了兩槍,然後跳下樓梯,在停車場的車輛中間穿行。與此同時,他拿出手機,撥通了911。

“剛才發生了一起交火事件,一名警官正在追捕一名武裝逃犯……地址是航空大道星城旅館。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中了槍,需要救護。”

說完,他跳下一堵墻,穿過一片貨運車場,來到一個巨大的水泥涵洞前。一股汙水散發著惡臭從涵洞中流出來。瓦爾德斯端著槍左右查看,又在原地轉了一圈,對著電話說:“我需要人手支援和一架直升機。”

“你還能看到那名逃犯嗎?”

“能。他沿著涵洞朝東跑了。我現在右邊是廠房,左邊是樹林。”

“你能向我們描述一下逃犯的模樣嗎?”

“我知道他是誰——奧迪·帕爾默。”

“他身上穿著什麽?”

“太黑了,看不清。”

警方已經往東惠特尼大街、牛津大街和維多利亞大道上派出了巡邏車。很快他就能聽到警鈴的聲音。

瓦爾德斯放慢腳步,停了下來。他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氣;汗水流進了他的眼睛,沿著脊背往下淌。他胸口劇烈起伏著,往腳邊破爛的水泥地上吐了一口膽汁。他咒罵,搖頭。他又用手擦了擦嘴,想緩和思緒,好好回顧一下剛才發生的事。他需要思考、呼吸、謀劃。

瓦爾德斯掏出一塊手帕,從那支備用手槍上抹去了自己的指紋:槍杆、扳機、護木、保險,一個地方都不能落下。擦拭完畢,他把槍舉到排水渠上方,扔了下去。槍在水泥壁上彈了兩下,最後落進了水裏。

然後,他裝出氣喘籲籲的樣子,拿起了電話。

“我把他跟丟了。”

奧迪踩著地上的汙水,沿著涵洞一直往南走。受驚的老鼠吱吱叫著奔進洞裏,從橋上掉下來的購物車在路邊爛成一攤。

奧迪對於這樣一個開闊的戰場不太習慣。他感覺周圍空曠的空間撕扯著他,他不得不做出反抗,免得被撕成碎片。這麽多年以來,他的四周一直都圍著高墻,還有各種界線和鐵絲網。背後總有什麽東西包圍著他,讓他不必應對所有方向。

警察是怎麽知道他的行蹤的?一定是卡西給什麽人打過電話。但他並不怪她。她怎麽知道後來會發生這一切呢?她還年輕,但已經心力交瘁,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一直活下去,拿了一手壞牌卻還在虛張聲勢。

奧迪只好一直往前走,因為他沒法退出或從頭再來。他在酒店裏聽到了槍聲。這件事讓他暈眩,仿佛有人朝他的耳朵一連吼了幾個小時,讓他腦袋裏充斥著嗡嗡的聲音,異常難受。他走過一堆鼓鼓囊囊、很像屍袋的黑色垃圾袋,又經過一排裝了金屬大門的平頂倉庫。建築物的山形屋頂在薄霧和切開的土豆般的月亮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突兀。他在一座鐵路橋下停了下來,脫掉皮鞋,倒出裏面的積水。貨運鐵軌在這裏朝東西兩頭延伸。他踩著碎石子爬出了涵洞,沿著鐵軌朝發白的地平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