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秦嶺的忠誠 第九章 李平(第7/7頁)

“真是個絲絲入扣的縝密計劃,這絕對是經過長期謀劃的。”

“也許這是燭龍的傑作,他真是個深知內情的人。”荀詡感嘆道。

杜弼問道:“你現在能確定他的身份了嗎?成蕃還是狐忠?”荀詡擺了擺手,用一種非常苦澀的語氣回答:“還沒,其實現在只要去他們各自家裏看一眼就會知道,不在家的那個肯定是。可惜我現在沒時間去查這件事——何況燭龍的身份現在其實已經無關緊要,我們現在首要任務是盡快阻止李平的出逃。”

“這倒是,那麽你知道他會走哪一條路線嗎?”

“這就是我為什麽急於拿到昨天南鄭外圍監視記錄的原因了,李平如果逃走的話,一定會路過其中的一個哨所……”荀詡又甩鞭催了一下胯下的馬匹,“我們現在回道觀,裴緒應該已經動員好了全部人手。我們盡快出城取得報告,確認李平的逃亡路線,追上去!”

杜弼回首看了看遠處城門頂樓飄揚的旗幟,不無憂慮地說道:“現在的問題是,要如何突破城門的封鎖。”

“不錯,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

很快荀詡就知道,他這句話大錯特錯了。

當他們兩個人即將進入“道觀”所在城區的時候,看到阿社爾迎面飛騎而來。荀詡一愣,快馬一步,沖過去大聲喊住他,問他是否通知了裴緒。

阿社爾寬闊的額頭沾滿了汗水,眼睛中還留存著極度的震驚。他看到荀詡,大喊一聲:“荀從事!”聲音裏滿是惶然。

“發生什麽事了?”杜弼這時候也從後面趕了過來。

“道觀……道觀……”阿社爾結巴了幾次,才組織起通順的語言,“道觀被一批衛戍部隊士兵包圍了!!”

一陣堪比朔漠冬夜的冷風吹入荀詡身體,象元戎弩箭一樣釘入他的胸膛。荀詡按住胸口忍著心臟抽搐的疼痛,強作鎮定地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見到裴緒了嗎?”

阿社爾擦擦額頭的汗,回答道:“我返回靖安司後,跟裴大人轉達了您的交待。還沒等我們有所行動,忽然外面就沖來一大批衛戍部隊的士兵,將道觀團團包圍。為首的隊長跟裴大人認識,他說這是上頭的命令:今天早上從丞相府發給他們一封公函,說靖安司內部隱藏有敵人內奸。在奸細身份確認之前,禁止任何人離開靖安司。”

“這封公函自然也是李平簽署的嘍?”

“是的,而且授權級別相當高,連姚大人都束手無策。隊長雖然表示同情,但他說這是公務,不能通融。我是趁包圍圈還沒形成,從一個後門跑出來的。您可千萬不能回去!”

荀詡聽完阿社爾的話,在馬上保持著沉默,一種混雜著憤怒、懊惱、沮喪與昂揚鬥志的情緒流遍了他的全身。毫無疑問,這是李平在逃亡前特意為荀詡準備的一步棋,一步令靖安司癱瘓的狠棋。

那些士兵不知道自己的最高上司已經逃亡了,他們仍舊忠誠不渝地執行著命令。這是蜀漢軍隊最大的優點,而現在卻變成了一個最為棘手的麻煩。盡管李平已經不在,他的權力仍舊發揮著效果。丞相府與靖安司之間陷入全面對抗,而靖安司毫無勝算可言。

荀詡緩緩地環顧四周,心中忽然意識到:靖安司在南鄭城內突然之間被徹底孤立了,現在四周全都是敵人。

一直以來,靖安司從事的是組織內的清潔工作,他們活躍在自己人中間,努力尋找隱藏其中的敵人。但是今天,荀詡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整個靖安司置身於敵人環伺之中。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阿社爾的語調失去了彈性,他看起來非常不適應這種狀況。在他身旁,杜弼捏住韁繩保持著沉默,但他的表情顯示他與阿社爾有同樣的問題。

目前整個靖安司都被衛戍部隊監控起來,而且有理由相信司聞曹的其他分司也遭到了控制;李平和燭龍很可能已經踏上了前往魏國的路,而荀詡等人卻仍舊被困在南鄭城中進退兩難。這種瀕臨失敗的感覺荀詡似曾相識,讓他無法不回想起兩年前那次刻骨銘心的失敗。但是,面對著這一次的極端劣勢,荀詡反而迫發出一種超越了挫折感的氣勢,他捏了捏下巴,眼神中除了銳利還多了些別的什麽東西。

杜弼注意到了這一細微的變化,他不失時機地問道:“現在,整個南鄭城中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情報人員恐怕只剩下我們三個了,你打算怎麽辦?”

“……不,也許是四個。”荀詡用右手食指頂著自己的太陽穴,偏過頭若有所思地回答。相比起剛才的急躁,他現在顯出異乎尋常的冷靜。

在杜弼和阿社爾繼續追問之前,他撥轉馬頭,說了一句:“我們走。”然後策馬朝著城裏的某一個地方而去。其他兩個人對視一眼,也抖動韁繩緊跟上去,現在他們沒什麽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