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秦嶺的忠誠 第七章 向東進軍(第5/7頁)

“喝茶,還聊了其他一些事情。”

四月二十日,荀詡照例前往靖安司在南鄭城外圍的暗哨巡視。

會見完李平以後,他和杜弼都認為這從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李平的焦慮:鄧先已經暴露的消息源也會把他自己暴露——如果這位都護大人真的有什麽不可告人秘密的話。結論是,靖安司必須進一步加強對李平、成蕃以及狐忠三人的監視,一直維持到諸葛丞相返回漢中。

不過目前來看,這個目標還是遙遙無期。祁山戰線目前陷入了膠著狀態。司馬懿自從四月十一日遭遇到慘敗後,一直龜縮在上邽城內;諸葛丞相雖然占據了優勢,但一時也無法撼動上邽堅硬的墻壁。郭淮在前一年的戰備工作現在顯出了效果。(諷刺的是,這些戰備成果部分要歸功於主記“陳恭”。)

靖安司在南鄭城外圍的暗哨一共有二十六處,全部設置在南鄭城周圍十裏以內的各處交通要沖與隱秘小路,日夜監視。這是一件艱苦且乏味的工作,而且靖安司沒有那麽多人手,不得不延長換班間隔,所以監視者的士氣十分成問題。荀詡不得不經常親自出去巡視,以保證南鄭附近不出現盲區。

現在荀詡前往的這一個哨所位於南鄭西北部的一個山丘之上。山丘南側的坡勢平緩,被一些暗黃暗綠色的苔蘚和灌木覆蓋,坡下就是通往祁山前線的一條要道,土黃色的路面一直延伸到遠方的秦嶺。哨所就設在坡頂一處石凹坑裏,視野非常開闊,天氣好的時候能監視到大路前後三裏多的動靜;但是坑地凹凸不平,滿布堅硬石塊,讓藏身於此的監視者很難受。

現在在此地執勤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的老人,是從前線退役下來的傷殘老兵。根據裴緒的判斷,最有可能的逃亡路線是在東南一側,所以在北方靖安司並沒有安排太多人力資源。

荀詡繞到了山丘的另外一側,將坐騎系到了一處樹樁上,然後拿著兩塊臘好的豬肉與一皮囊米酒朝哨所走去。對於這些監視者來說,這些犒賞比領導的鼓勵更加親切。

“大人。”

監視者聽到荀詡上來的聲音,從凹坑裏費力地扭動身體要轉過來。荀詡做了個手勢讓他別動,貓著腰也跳進坑裏,把酒肉擱到一副破舊的淺藍包袱皮上。那包袱皮上灑著幾片幹糧殘渣,顯然這是監視者賴以生存的口糧。根據監視條例,監視期間禁止使用爐灶,於是他們只能吃冷食。

“監視情況如何?”荀詡問道。

“一切正常,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這回答早在荀詡預料之中,這條線是重點糧道,一路上巡邏隊極多,並不受秘密行動者的青睞。他又問了幾個例行問題,撫慰了監視者一番,然後起身離開。今天他還有六個哨所要巡視。

就在這時,監視者的眉頭一皺,頭猛然甩向左側。荀詡連忙循著他的視線朝著路的南邊望去,看到一隊車隊正從遠方緩緩蠕動而來,車隊前方懸掛著一面黃色鑲黑的三角軍旗,顯然是運補車隊。

現在漢魏兩軍在前線處於對峙狀態,後方補給的壓力陡然增大。每天都有大批裝載著糧草的糧車從南鄭開往祁山前線,這沒什麽好值得注意的。真正讓荀詡吃驚的是,那糧草車隊前除了糧旗以外,還懸掛著一面長方標旗。

標旗是用來標出隊伍指揮官的旗幟,旗上通常會寫有該指揮官的姓氏;蜀漢通例,一般只有裨將軍以上的軍官才有資格使用標旗。這支運糧隊既然懸掛著標旗,顯然隊伍中有一名身份不低的軍官。

“你能看得見那旗上的字嗎?”荀詡指著那迎風飄揚的標旗對監視者說。他自己因為常年趴在光線很差的房間裏看報告、查档案,視力已經不行了。

監視者眯起眼睛凝神注視了片刻,回答說:“是成字,大人。”

“成字……”

荀詡想了一下,想不起來除了成蕃以外,南鄭城還有哪名高級軍官姓成。他滿腹狐疑地趴在巖坑裏,注視著車隊逐漸開近。

這是一支由三十輛木牛與三十輛普通木車組成的運糧車隊。木牛流馬雖然運輸效率很高,但限於漢中的生產能力,產量並不高,所以更多時候是采取與普通車輛混編的形式。在車隊兩側是十名騎兵與二十名步卒。在隊伍的最前方是一位身穿熟皮鎧的軍官,這位軍官身材魁梧,相貌粗獷,荀詡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認出他是成蕃!這可真是個巧遇。

成蕃絲毫沒覺察到他的朋友在附近的丘陵上注視著自己,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捏著烏梢馬鞭,一臉輕松地在馬背上隨著顛簸的路面晃悠。兩名親兵緊隨其後。

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快,大約過了四分之一個時辰才通過哨所小丘。荀詡幾次都想跳出來去問問成蕃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他不能。貿然出現會將這個哨所完全暴露出去——如果成蕃是燭龍,那麽更糟,暴露出去的將會是靖安司的全部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