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秦嶺的忠誠 第三章 詢問(第2/6頁)

相比起杜弼,徐永就相對輕松多了。他不必出席什麽審查會,每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日三餐有菜有肉,每三天還可以得到一壇成都官窯釀造的蜀酒;偶爾會有一些官員前來拜訪,親切地與他聊些家常事;他甚至可以離開靖安司到周圍山區散布——當然,必須得有靖安司的人陪同。

這是根據陰輯的建議做出的安排。這個經驗豐富的老頭子指出,一個叛逃者在叛逃的初期會處於一種不確定的恐慌狀態,如果不能妥善處理的話,這將會造成無可避免的心理陰影,輕則導致叛逃者對他們產生不信任,進而令情報失真;重則會讓叛逃者無法承受壓力而選擇自殺。

“就是說我們要象伺候孕婦一樣伺候著他?”荀詡聽到這個指示後有些不滿地反問道。

“沒錯。”陰輯伸出一個指頭別有深意地擺了擺,“要知道,他也許會生個大胖小子給我們。”

司聞曹內部習慣將徐永這樣的逃亡者稱為“產婦”,盤問情報叫做“接生”;這很不雅,上頭多次批評過,不過這是司聞曹的部門文化之一,大家都很難改口。

到了三月八日,針對杜弼的審查終於完成。審查組發表了一項措辭謹慎的聲明,表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杜弼沒有敵方間諜的嫌疑,審查官員一致認為他仍舊忠誠於漢室。不過來自軍方的審查官堅持認為要暫時限制杜弼在漢中的任職範圍,以防止出現意外情況。

荀詡對此並沒有反對,他存了私心;如果限制杜弼的任職範圍,那他就無法在要害部門工作。而在軍方眼中,靖安司是個無事生非的多余部門。這樣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杜弼調到靖安司來。

接下來,就該到了為徐永“接生”的時候了。

三月九日清晨,荀詡早早就起了身。這幾天為了方便工作,他一直都住在青龍山上。這裏原本是軍器諸坊的總務,後來總務裁撤,於是空出的建築就被靖安司接收了。荀詡兩年以前就是在這裏與糜沖第一次會面,並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被對方逃脫。所以這裏對他來說,自有一番意義。

他打開房門,迎著清新的山風滿意地打了個呵欠。現在天色才蒙蒙亮,太陽尚在地平線以下蠕動。荀詡轉身從屋邊的大甕裏舀了一勺水先漱漱口,一口噴到窗下的花盆裏,然後把剩下的水倒進銅盆,認認真真把臉洗過一遍,末了再將銅盆裏的水倒去另外一個尺寸稍大的木盆中,留著晚上洗腳。這在缺乏水源的漢中是一種精簡的作風。

忽然,他看到對面有人影晃動,仔細一看,卻是杜弼。從杜弼身上的短窄裝束判斷,似乎是剛剛散步回來。

“輔國,這麽早就起身了?”荀詡提高嗓門打了個招呼。杜弼聽到以後,向這邊走過來。他的臉因長期居住在西北而顯得粗礪而黝黑,顴骨上還有兩團醒目的高原紅,剛剛三十出頭的他看上去像四十歲那麽蒼老;他的舉止也如四十歲的人一樣沉穩有致:“呵呵,習慣了,我在隴西就是這樣。不過孝和你起得也夠早,這會兒門崗的班還沒換呢。”

自從來青龍山以後,他們兩個人已經開始用字來親切地稱呼對方。在地下情報世界有一個很奇妙的現象,在別國擔任間諜的人往往更容易信任本國的內務部門,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什麽。有一種理論認為:身為一名間諜,對致力於反間諜的內務部門有著天敵般的敬畏。不過很少有人會贊同這一觀點……

荀詡拿出一根鈍頭的木棍輕輕地在牙齒上摩擦,一邊口齒不清地說:“我是睡不著,今天‘臨盆’就要開始了嘛。”

“呵呵,生男生女,就看現在的了。”

杜弼會意地點點頭。他昨天剛剛解除嫌疑就被荀詡調到了靖安司,目前身份是靖安司的備咨。荀詡堅持要杜弼參與到對徐永的調查工作中來,理由是一則杜弼對於魏國內部事務比較熟悉,能夠甄別徐永的資料真實性;二則在逃亡過程中徐永已經對杜弼很信任,他的出席可以穩定逃亡者的情緒。

“不過,孝和你最好不要一開始就把‘燭龍’的話題提出來,這個幹系重大,牽涉到丞相府內部的官員。在確定徐永的話十成可靠之前,貿然提出這個問題會打亂節奏。根據我一路上的接觸,徐永這個人屬於容易緊張型的,逼得太緊可能會適得其反。”

對於杜弼的提醒,荀詡唔唔了兩聲表示贊同,一邊用水瓢又舀了瓢水將嘴裏的殘渣漱幹凈。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擡頭對杜弼說:“希望咱們能在諸葛丞相出兵前弄出些成果來。”

“諸葛丞相又要北伐了嗎?”杜弼剛從隴西撤回來,對於漢中軍情還不了解。

“對,四月份吧,具體日子還沒定,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