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秦嶺的忠誠 第二章 徐永來訪(第4/5頁)

兩輛馬車的車夫見乘客都已經坐穩,掉轉車頭沿著官道隆隆地朝南鄭開去。一路上杜弼不時掀開車簾向外望去,表情無限感慨,畢竟他已經十幾年沒有看過益州的土地了。

“杜先生覺得這幾年來益州風光可有什麽變化嗎?”坐在一旁的荀詡忽然發問,語氣很隨便。

“呵呵,一言難盡呐。”杜弼搖搖頭,將車簾重新擱下,表情看起來有些滄桑,“比起景物,我倒覺得人恐怕變得更多。昭烈皇帝駕崩也有幾年了吧?”

“唔,都快九年了。”

“我離開益州的時候,陛下還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呢。”杜弼有些感傷地拍了拍車座的扶手,語調沉重,車子有節奏地顛簸著。荀詡“唔”了一聲,覺得氣氛有些沉重,於是轉了個話題:“杜先生,無論如何,這一次你能平安歸來,實在是我國之大幸。這幾年我軍對隴西的情報工作全系於您一身,居功甚偉啊。”

“荀從事不必過獎了,歸根到底,我也是被人趕著倉皇逃出來罷了。”

“哪裏,若不依靠您的情報,只怕我們靖安司的工作真的是要盲人摸象。別的部門我不知道,靖安司可是給您立下生祠,一日三香,四時享祭呢。”

荀詡說完這個笑話,兩個人都笑起來,他們兩個雖然素未謀面,但卻是一直戰鬥在一起的同事。一想到這一點,杜弼和荀詡就覺得對方親近了不少。

杜弼把姿勢調整到更舒服的位置,雙手交錯疊在肚子上面,偏過頭問道:“說起來,我聽說您前一段時間調職來著?”荀詡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嘟囔道:“怎麽……這種事都傳到隴右了嗎?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

“是因為弩機圖紙那次的事情麽?”杜弼關切地問,那件事跟他也是頗有關系。

聽到這個問題,荀詡臉上劃過一道陰影,那是他一直揮之不去的挫折感。他把頭轉向車外望著向後移動的風景,慢慢回答道:“正是,因為那一次行動的失敗,我身為執行者必須要負擔起責任,於是就被降級外調了。”

“看起來荀從事你對這件事仍舊耿耿於懷。”

“不完全是因為我個人吧。”荀詡嘆了口氣,“畢竟這對於我大漢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全都是我工作失誤的關系。”

聽到這句話,杜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將眼睛閉上,仰起頭緩緩地說道:“荀從事,你想知道這件事後來怎麽樣了嗎?”

“怎麽?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嗎?”荀詡驚訝地望著表情從容的杜弼。自從弩機圖紙失竊以後,漢與魏軍只發生過一次大規模沖突,而且是漢軍主導的伏擊戰,因此靖安司無法判斷魏軍是否已經掌握了“元戎”或者“蜀都”的制造技術並大規模裝備部隊。

杜弼用指尖敲敲馬車邊緣,輕快地說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其詳情。那一份弩機圖紙確實在建興七年就送到了給事中馬鈞的手上,但是馬鈞經過研究以後得出結論,這份弩機圖紙的技術含量沒有想象中那麽高,他認為可以以此為基礎研發出五倍效率以上的連弩來。”

“嗤!是他們無法理解個中精妙,所以找個借口罷了。”荀詡的鼻子裏發出不屑的聲音。他對於蜀漢的技術優勢非常有信心。

“姑且認為馬鈞確實是個天才吧,但這也沒多大意義。你知道的,魏國現在的皇帝曹睿是個好事之徒,最喜歡就是修造園林宮殿。在建興七年末,他決定為曹騰、曹嵩、曹操與曹丕在洛陽設立宗廟。這是一筆浩大的開支,各地都不得不削減其他預算以供給中央。那個弩機作坊的建設費用實在是太過龐大,被負責預算審核的中書令孫資砍掉了。於是這件事不了了之,馬鈞也回到了鄴城。”

“這樣啊……”荀詡忍不住嘲諷了一句,“想不到魏國皇帝比大漢的同僚更可靠一些。”

“哦?荀從事何出此言?”

荀詡將燭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杜弼聽。杜弼聽完以後,皺起眉頭想了半天,想不起來他所接觸到的資料或者官員曾經提及過“燭龍”這個名字。杜弼最後放棄地搖搖頭,沮喪地說:“一定是一只比我隱藏還深的老鼠。也許它是受曹魏中央直接控制的,根本不走雍州這條線吧。”

“至少我們現在還無法掌握到他的情報……就看那位仁兄是否能給我們帶來一些驚喜了。”

荀詡說完掀開車簾,杜弼和他一起把視線投向前面那輛在飛騰的黃沙中奔馳的馬車,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自從荀詡在建興七年調去江東擔任敦睦使主簿兼司聞功曹以後,他在那裏一共工作了十四個月。這十四個月裏,荀詡的表現相當優異,多次取得對吳情報工作的重大勝利,敦睦使張觀對其贊譽有加,就連吳國官員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難對付的家夥。薛瑩曾經如此評價過:“荀詡這個人我很討厭,因為從我的立場來說,一個好的情報官員就是一個討厭的情報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