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漢中的十一天 第十二章 對弈與對決(第3/6頁)

“實話跟您說,逃跑的那幾名五鬥米教教徒,全部都藏在我家中。”

聽到柳螢突然這麽說,高堂秉大吃一驚,酒杯咣當一聲被碰翻在地。“螢兒你在胡說什麽?”

“螢兒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不光他們,就連螢兒和爹爹,也都是五鬥米教的教徒,和您的父母一樣。”柳螢鎮靜地扶起酒杯,神情嚴肅地對高堂秉說,“高堂將軍您現在就可以把我們抓去見官了。”

“……怎麽會這樣。”高堂秉把頭低下喃喃自語,似乎完全不相信這是真的。柳螢見高堂秉留在原地沒動,知道自己這一次賭贏了。

“我和爹爹一直都是五鬥米教在南鄭城中的秘密成員。昨天靖安司突襲了我們在遼陽的據點,黃祭酒和魏國來的糜先生僥幸逃脫,躲來了我們家。現在蜀軍滿城在找的,就是他們。”

“還有魏國人?”高堂秉對此早就知道,但聽到柳螢親口說出,還是難免有些吃驚。

“是的,張富——您知道,就是繼承了張魯大人師尊的人——委派我們配合糜先生的行動,設法弄到蜀國最新型弩機的相關資料。”柳螢索性將事情和盤托出,她相信要說服高堂秉,必須要主動出擊。

“高堂將軍,加入我們吧,這也是為了你的父母。”

柳螢最後提出了要求,高堂秉聞言猛然擡頭,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叫我叛國?”

“不是叛國,而是離開一個與你有父母之仇的國家。”柳螢急切地說道,“我們現在需要你在軍中的配合,如果你肯加入,我們就能順利獲取弩機資料,帶著它前往魏國。糜先生已經承諾會給我們優厚的酬勞與棲身之地。我們可以在師尊身邊開始新的生活。”

說到“我們”時,柳螢面色發紅,說不清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終於把心事說了出來。她相信,除了“父母之仇”以外,這也是一個說服高堂秉相當重要的砝碼。聽完柳螢的說辭,高堂秉一言不發,表情凝重。他的猶豫被柳螢視為一個動心的征兆。而高堂秉的心裏卻在思考著截然不同的東西。

現在如果通知靖安司的人來圍捕,顯然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但從柳螢的話裏,似乎他們仍舊在策劃什麽計劃,且與弩機技術密切相關,這一點必須要弄清楚才行。現在荀詡和裴緒都不在身邊,他只能自己做出判斷了。

“螢兒……”高堂秉下了決心,“我知道了,我考慮一下……”

柳螢聽到他這麽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的後襟已經快被冷汗溻透,背握著匕首的左手手心一片潮濕。

高堂秉的腳底接觸到地窖的地面時,他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空氣沖入肺部,讓整個人精神為之一凜。現在,讓整個靖安司寢食難安十幾天的敵人們即將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叫他下頜的肌肉有些異樣地緊繃。高堂秉沒有余裕去通知荀詡目前情勢的變化,只能祈禱尾隨著他做支援工作的阿社爾與廖會能夠有些默契。如果他們誤判了局面,貿然沖進柳吉酒肆搜捕,那麽深入敵人陣地的他將會被第一個幹掉。

柳螢在旁邊牽住了他的手,高堂秉的眼睛還沒適應地窖的黑暗環境,但他能感受到少女綿軟溫潤的玉手。不過他現在內心翻騰的不是喜悅,而是歉疚——雖然這並不妨害他履行職責。

“這個人就是高堂秉?”

一個粗壯的中年人用食指指著高堂秉說,語氣裏滿含著不信任。高堂秉同時覺得有兩個人夾在了自己左右。

“正是在下。”高堂秉挺直身體,不卑不亢地回答。黃預走上前去,湊到高堂秉面前像獵狗一樣上下仔細打量,仿佛要嗅出他身上每一絲可疑的氣味。柳敏和柳螢在一旁不安地看著,糜沖則把自己隱藏在地窖角落的黑暗中。黃預轉了幾圈,盯住高堂秉的眼睛忽然問道:“何謂‘三業六通訣’?”

“在下不知。”

“那麽何謂‘黃書合氣’?”

聽到這個問題,柳螢面頰有些發燙。“黃書合氣”是五鬥米教中男女雙修的秘要,她心已有所屬,於是懷疑黃預是否意有所指。

高堂秉這時候回答說:“在下也不知道。”黃預仰面幹笑了幾聲,突然目光一凜,厲聲道:“連這些教義都不知!還敢說你不是混入我教的奸細?!”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指責,高堂秉不動聲色,把雙手背到背後,以平常的語調回答:“在下父母是五鬥米教教徒,在下卻不是,又怎麽會了解這些東西。”

“你在撒謊!”黃預大喝,“蜀漢鎮壓五鬥米教是在章武二年才正式開始的,距今不過九年。就算你的父母在那時被處死,你也那之前也早就懂事成人,又怎能不了解?”

高堂秉擡起右手捏捏太陽穴,仿佛對黃預的指責覺得很無奈:“黃祭酒,我想有一件事你有所誤解。我從來不曾是五鬥米教教徒,對它也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