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漢中的十一天 第九章 意外與愛情(第7/7頁)

“荀從事,我回來了。”

“哦,你回來了?”荀詡繼續在翻著竹簡档案,“怎麽樣?譙峻看出來什麽嗎?”

“是的,根據他的判斷,這三枚銅針是用來開鎖的。”

一聽阿社爾的話,荀詡猛地把頭擡起來,神色訝異:“你說這是開鎖用的?”

“不錯,而且是專用於金屬簧片結構的鎖。”阿社爾又補充了一句。

荀詡把這三枚銅針掂在手裏,感覺到有一絲模糊不清的頭緒若隱若現,但又說不清是什麽。裴緒在一旁將兩卷竹簡攏好,撥了撥燭光,也湊過來。他提醒荀詡和阿社爾說:“南鄭普通民家用的多是竹鎖或是木鎖,像這種復雜簧片結構的鐵鎖,一般只有府司之類的官方機構才會使用。”

他說的不錯,現在靖安司就用的是這種鎖。荀詡立刻從後房的木箱上取來一枚,阿社爾學著譙峻的手法用三枚銅針插進鎖孔,然後緩緩撥動。開始時候失敗了好幾次,不過很快他掌握到訣竅,順利地把鎖弄開了。

荀詡盯著被三根小銅針輕易征服的大鎖,不禁嘆息道:

“裴都尉,記得提醒我,這件事一結束就把這個家夥調到其他司去,太危險了。”

阿社爾嘻嘻一笑,想伸手去拿那鎖頭。一擡袖子,他猛然看到自己寫在袖口的那四個墨字,一下子想起來那年輕巡吏所說的話,連忙對荀詡說:“哦,該死,我忘了那樵夫的事情還有一個細節。”

“唔?怎麽?”荀詡一邊隨口應道,一邊也學著阿社爾的手法,將銅針伸入鎖孔捅來捅去。

“據追擊的巡吏說,於程在跳崖之前大喊了一聲‘師君賜福’。”

一聽到這裏,荀詡的動作陡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混雜著驚愕與激動的神情。他“啪”地把東西擱到一邊,站起來雙手板住阿社爾的肩膀,大聲問道:“你確定是這四個字嗎?”

“……唔,因為那個人當時距離他才十幾步。”阿社爾被荀詡的反應嚇了一跳。

荀詡松開他肩膀,背著手在屋子裏急促地來回走動,嘴裏還念叨著什麽,這是他心情激動的表現。阿社爾有些莫名其妙,就問裴緒。裴緒大概猜出了八九分,但他只是丟給阿社爾一個眼色,讓他自己去問。

“荀大人,您想到了什麽嗎?”

荀詡聽到問話,這才停住腳步,勉強抑制住自己的興奮,說道:“你可知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阿社爾是南蠻人,雖然對中原文化頗多涉獵,可畢竟不很精熟。

“‘師君’這個詞,是張魯創的五鬥米教專用術語。他們的普通信徒被稱為‘鬼卒’,中級領導者被稱為‘祭酒’,而身為最高精神領袖的張魯則被信徒們稱為‘師君’。他死以後,他的兒子張富繼承了這一名號,至今仍舊在被漢中的地下五鬥米教徒所使用。”

“也就是說,這個於程是五鬥米教的人?”

“不錯。”荀詡嚴肅地點了點頭,“五鬥米教的人攜帶著專開府司專用銅鎖的器具企圖穿越青龍衛所,這本身就足以讓人懷疑。要知道,在青龍衛所附近的正是軍器諸坊的總務所在,而弩機圖紙就恰好存放在那裏。再考慮到魏國間諜與五鬥米教之間可能的合作關系……”

“那……我們必須立刻去通知軍器諸坊嚴加防範!”裴緒站起身來。

“且慢……這對我們其實也是個機會……”荀詡攔住了裴緒。這麽長時間以來,魏國間諜對於靖安司來說一直是個撲朔迷離的謎樣人物,靖安司連他到底存在不存在都無法掌握。現在終於讓荀詡觸摸到了一個切實的機會可以接近他,確認他,並且逮住他。

“總算有一縷陽光照到你這個黑影上了。”荀詡心想。

而此時在距離荀詡十幾裏以外的神仙溝內,“燭龍”把一包東西遞到了糜沖手裏。

“這一次不要弄丟了。”

“我知道,那麽計劃是否按原來的進行?”

“為配合你的行動,我已經對他們發出了命令,擅自更改軍令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只有今晚一次機會。”

“了解。”

“另外……我聽到一個有趣的消息。”

“與這次的東西有關嗎?”

“無關,但我認為你應該將它一起送回隴西給郭將軍。”

“是什麽?”

“諸葛丞相將會在這個月底對隴西又一次發動襲擊,目標是武都與陰平。”

“目標是武都與陰平,我知道了,我會帶給郭將軍的。”

然後兩個人趁著夜幕各自消失在不同方向的黑暗之中。

幾個時辰以後,太陽又一次自東方升起,無論蜀還是魏的日歷都翻到了三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