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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文重重地坐上寶拉桌子的一角。寶拉正在看報告,沒擡眼。“什麽事?”她說。
“汽車旅館的清潔工,那個報告說地毯濕漉漉的人。她晚上會在地毯倉庫打掃衛生。我想跑一趟那裏,聽聽她怎麽說。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不,”她說,“我快要看完這些上門調查報告了,接著我要去總督察的公寓帶回她的貓。它如果獨自待在家裏太久,會挨餓的。”
“噢,拜托,寶拉,”凱文哄騙道,“你知道你比我更擅長和女人打交道。”
“無論是什麽女人。”克裏斯在她的桌旁大聲說道。
凱文假裝生氣。“我承認這點。她是土耳其人,寶拉。她可能是打黑工的。我會驚嚇到她。你可以和她談談。”
寶拉咕噥道:“我答應過要去接尼爾森。”
“埃莉諾在家嗎?”克裏斯問。
“她應該在。”
“那麽我去接吧,”克裏斯說,“我反正要去和那些站街女郎談談,看看她們之中是否有人見過接近那些死去女人的危險人物。我會帶那只貓,然後把它交給埃莉諾。我也可以把它帶回我們家,但我不認為狗狗們會歡迎它。”
“那麽問題解決了。”凱文說,松口氣。
“總督察公寓的鑰匙在她的抽屜裏。”寶拉說,認命了。她去拿夾克,然後跟著凱文。
地毯倉庫就如同聖誕節一樣冷清。百葉窗被放下來,遮住了前面的大櫥窗,但是他們最後還是發現了一個藏在一邊的小門。本來應該照亮房間的燈燒壞了,女工因禍得福。凱文捶打鎖著的門,最後一個有著赤道非洲深黑色皮膚的瘦小女人終於來開門。“什麽事?”她說。
“我們想和布克特談談。”寶拉說。
“這裏沒這個人。”黑人婦女說,搖著頭以示強調。
“布克特在這裏工作。她沒惹任何麻煩。我們只是想和她談談。”
婦女半轉過頭。“不在這裏。”
“我們是警察,”寶拉說,“我保證她沒有麻煩。但是我需要和她聊聊。你必須讓我們進去。”善意的小謊言,這是資深警察會說的謊言。
那個女人突然往後退,把門完全打開。“沒有麻煩。”她說,消失在放有一排排地毯的巨大金屬架子旁。他們可以聽到遠處吸塵器的發動機聲。金屬預制倉庫的巨大回聲擊敗這麽多地毯的吸音性,使得他們難以弄清響聲的來源。他們盡全力追蹤聲音,最終來到一片開闊場地,在那裏,地毯樣品放在木制的架子上。一個矮小豐腴、戴著頭巾的女人正在揮舞著能量驚人的工業吸塵器。
寶拉走進那個女人的視線,向她揮手示意。那個女人吃驚得差點跳起來,然後摸索電源開關。發動機的聲音消失,只留下微弱的回聲。“你是布克特嗎?”寶拉問。
那個女人瞪著黑色的眼睛向兩邊瞥,仿佛在尋找逃脫之處。凱文讓她看見自己,露出一個他希望能讓對方安心的笑容。“我們不是移民局的。”他說。
“我們不在意你在這兒是否合法,或者收到的工資是不是現金,”寶拉說,“我們是警察,但是你沒有理由害怕我們。過來,我們坐下說話。”她指著前面放著幾張會客椅的桌子。布克特肩膀低垂,跟著他們走向椅子。凱文不知道寶拉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每一次都能讓不情願的證人同意交談。
“你是布克特嗎?”寶拉柔聲問道。
“是叫這個名字。”女人說。
“你也在日落大道汽車旅館工作嗎?”
眼神再次遊移不定。橄欖色的皮膚顯得更加蒼白,她咬著下唇。“我不想惹麻煩。”
“我們不打算給你添麻煩。我們想問你不久前發生在汽車旅館的一些事。可以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布克特立即說道。
寶拉兀自繼續說:“你在打掃房間時,發現有個房間很潮濕。”
布克特的臉色開朗起來,如同經歷可怕的救治之後被告知危險解除。“那個房間潮濕,沒錯。你只想知道這件事?”
“對的。你能說說這件事嗎?”
“很多水。毛巾浸了水,重重的,到處濕淋淋。浴室的地面潮濕,大水坑。浴室旁邊的地毯太濕了,水都——”她發出咽口水的聲音,“水都漫過了腳。我告訴經理,我不想惹麻煩。”
“好像浴缸裏的水溢了出來?”
布克特皺眉。“溢?”
“有很多水從浴缸裏流出來?”
她用力點了點頭。“從浴缸,是的。水幹凈,不臟,不是從馬桶流出來的。氣味還好。”
“你還記得是哪個房間嗎?”
“五號。我確定。”
“你見過那天住五號房裏的客人嗎?你有沒有可能在早上看到他們離開?”
布克特搖搖頭。“我沒看到有人從五號房出來。我看到了一個客人。但客人不是從五號房出來的。我把它留到最後打掃,方便客人睡懶覺,但我進去時,裏面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