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頁)

托尼拿起文件,塞進還沒來得及整理的旅行包。他暫時不準備到賓館前台結賬,結賬可以等到第二天早晨再說。他坐上自己的車,沿著先前開來的路往回開,一路上只是錯轉了幾次彎。這不算什麽,剛到布拉德菲爾德時,他從家裏到沼澤精神病院上下班的途中開錯路的次數更多。

托尼把車停在他覺得可以稱作家的房子外面的馬路上。盡管看似不可能,但這裏的確就是埃德蒙·亞瑟·布萊斯的家。遺贈他房產的布萊斯還陰魂不散,但他絕不會介意托尼的不請自來。

律師交給他的鑰匙順利地打開了雙插鎖鑰匙,門不發一聲地被打開了。屋裏異常安靜。光滑的雙層玻璃隔擋了街上的噪音,屋子裏連大鐘指針的滴答聲都聽不到。托尼滿意地呼了口氣,朝下午就觀察好的客廳走過去。幾乎連接到地面的窗戶正對著花園,但在暮色漸濃的夜裏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了。樓上倒是能看清楚整個花園,但從客廳望出去,花園顯得十分幽閉,好像是為了這幢房子和房子主人單獨存在的一樣。

他轉過身,瞥見一個放滿影碟的高大壁櫥。他走到壁櫥前,突然灑在壁櫥架子上的燈光把他嚇了一跳。他擡起頭,發現壁櫥前裝了個運動傳感器。“太妙了。”他輕聲贊嘆道。接著他把目光投向布萊斯收藏的十九世紀古典音樂和更多旋律優美的二十世紀爵士音樂。看來老布萊斯喜歡有節奏的東西,托尼心想。出於好奇,他打開客廳裏的CD播放器,埃德蒙·亞瑟·布萊斯死前挑選的是首旋律輕快的薩克斯曲。碟片的光面上刻著這樣一行字:“斯坦利·圖倫丁:深紅”。托尼沒聽說過這個作曲家,但對這首曲子的旋律非常熟悉,很喜歡這種曲風給他帶來的感覺。

他從壁櫥邊走開,打開一盞落地燈,落地燈的燈光柔和地灑在高背扶手椅和椅子旁邊一張舒適的小桌子上。這樣的布置對一個時常要看些書,並不時做些筆記的人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托尼把文件拿出手提包,在扶手椅上坐下來。隨後的一個小時,他一邊看著安布羅斯給他帶來的案件資料,一邊聽著薩克斯管音樂,試圖得出對ZZ的印象,試圖把最後一段對話的碎片文字具體化。“你……你真的……”他一遍遍地讀著這一句。“你怎麽了?你準備幹什麽?你是誰?你真的要怎麽樣?你真的怎麽了?”他苦苦地琢磨著。“……訴你,給你看。”“應該是告訴這兩個字。我知道的比告訴你的還多。我會帶來給你看的。沒錯,就是這麽句話。你想出示給她看對嗎?但出示的是什麽呢?你想帶來給她看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他站起身,在客廳裏來回踱步,試圖用假設填補謎一般的文字中的難解空缺。文字整理得越順,他離殺手和被害者就能更近一步。“你真要告訴她些什麽?給她看些……但究竟是什麽秘密?那個甚至連她本人都沒察覺到的秘密究竟是什麽?什麽樣的秘密甚至連當事人本人都搞不清楚呢?”

他不知不覺地踱到一張小吧台前,吧台上放的不是他預想的與客廳內老式家具相配的水晶大酒杯,而是時尚現代、大多數人握著舒適的玻璃酒杯。他拿起一只酒杯,為它的輕盈叫好。然後他為自己倒了小半杯阿馬尼亞克酒11。他平時不大會選這種酒喝,但桌上三種不同類型的阿馬尼亞克酒使他知道這是埃德蒙·亞瑟·布萊斯閑暇時最常喝的酒。舉起老人最愛喝的酒來紀念他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說紀念有點過了,托尼完全沒有關於他的記憶。也許算是對老人在走進墳墓前做出補救嘗試給予的敬意吧,盡管這是個注定要失敗的嘗試。

他一邊踱步一邊品嘗著白蘭地,凝神細想自己對珍妮弗·梅德曼和殺她的兇手所了解的一切。他的意識深處似乎隱藏著一些事情,一些先前他拼命想卻想不出來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事呢?他走回到旅行包旁邊,拿出帕特森最初發送給他的犯罪現場照片和驗屍法醫學報告。他所感興趣的事情就隱藏在這些照片和報告裏面。

托尼認真察看著每張照片,對驗屍台上珍妮弗被損壞的軀體看得更加仔細。接著他又看了一遍罪行報告,細致思量報告中提到的時間點。“最後一次目擊被害人是在四點半,九點剛過就有人報案。而除非所有的卡車司機都在撒謊,否則兇手不可能在七點半之前丟棄屍體,因為那時有兩個載重車司機正好在那兒停車。事實上,你只扣留了她兩三個小時。”他放下報告,走到華麗的木制壁爐旁邊。他靠在壁爐架上,看著空空如也的格柵,試圖悄然走進殺害珍妮弗的兇手的內心世界,試圖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試圖弄清他知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