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8

當得知佑介日記裏出現的“那家夥”即禦廚雅和不是佑介的哥哥而是父親時,我已經意識到了一個矛盾。

這個矛盾的關鍵出現於禦廚啟一郎寄給中野政嗣的信上,其中有這樣一段話:

沒想到老師竟然知道我們第二個孩子即將降生的事情,真是讓我吃驚。當時覺得這事不值得特意報喜,也就沒有通知您,在此我向您致歉。因為已經生了一個男孩,這次生男生女都無所謂了。

當初讀這封信時,我以為禦廚雅和是佑介的哥哥,所以把這裏提到的“第二個孩子”理解為佑介。

然而既然禦廚雅和是佑介的父親,這封信的含義就截然不同了。唯一合理的解讀是,第一個孩子是佑介,這時將要生第二個孩子。

佑介的母親生下他不久就過世了,在這個時間點懷孕的,一定是禦廚雅和的再婚對象。

這第二個孩子後來怎樣了呢?如果平安生下了,佑介的日記裏應該會提到才對。

這就是我認為矛盾的地方。

不過這件事可以這樣解釋:

根據另一封信上所述,禦廚雅和與再婚對象也很快離婚。至於內情,是雅和染指賭博,又被學校開除,導致妻子離他而去。我可以解釋為,離婚時女方帶走了孩子。

但我依然無法釋懷。禦廚啟一郎既然對佑介傾注了深厚的愛,一定也想親自養育這第二個孫子,至少不會默許長子的妻子把他帶走。

然而,我並沒有把這個疑問告訴沙也加。雖然很難說明理由,但內心有個聲音在警告我,這個問題深究下去很危險。

發現地下室十字架旁的文字時,我知道這種預感果然應驗了。正如沙也加所說,那裏刻著如下文字:

沙也加 安息吧 二月十一日

不可能是一個恰巧同名的少女。這個沙也加,無疑就是佑介日記裏出現過的“沙也加”。

不用說,我陷入了恐慌。

在那場火災中殞命的,並非只有佑介和禦廚雅和。住在附近的寧姨的女兒“沙也加”也遇難了。大概是在地下室玩耍的時候被卷入火海的。

總之,這棟房子既是佑介的墳墓,也是“沙也加”的墳墓。

但這麽一來,我身邊這個同樣叫沙也加的女人就成了問題。

她是誰?顯然她不是和禦廚家毫無關系的人,因為她有關於禦廚家的記憶,盡管只是片段。

那一瞬間,我靈光一閃,想起了禦廚雅和下落不明的第二個孩子。莫非那個孩子就是沙也加——我稱之為沙也加的女人?

我試著回憶佑介的日記。裏面有沒有哪裏提到過這第二個孩子,有沒有暗示其存在的語句?

然後我想到了小美這個名字。她在佑介的日記裏出現過好幾次。“那家夥用大卡車把行李運過來了……我才不想他到我家來。不過小美很可愛,想到能和小美一起生活就很開心。要是只有小美來就好了。”

“我用紙團和小美玩接球遊戲,小美一開始不大會玩,但後來就接得很好了。”

“傍晚寧姨把她的孩子帶來了,說想讓她看看小美,我就把小美帶了過來。寧姨的孩子含混不清地說:‘你好,我叫沙也加。’”

佑介從來沒說小美是一只貓,那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認定而已。

想到這裏,我用手電筒磨去了墻上的文字。一個推理在我腦海裏逐漸成形,那是我最不願看到的結果。我決定不再思考這個問題,並且心急如焚地想盡快帶沙也加離開這裏。

但沙也加並不打算離開,還打開了保險櫃,發現了決定性的證據,那就是刑警小倉莊八的信。

讀完那封信,再確認了動物園的門票後,過去禦廚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以及和沙也加有著怎樣的關系,我已經差不多完全了解。那張成人票票根清楚證明,禦廚夫人的確去了動物園。但小倉卻說“從時間上看不可能”,這是為什麽呢?是因為和夫人自己供述的“獨自外出購物”相矛盾嗎?不,如果是這樣,警方會傾向於懷疑夫人的供述。既然斷定“不可能”,必然有相應的根據。

我想,問題可能不是出在夫人,而是和夫人在一起的孩子身上。那孩子當天出現在動物園,這才是關鍵所在。

首先我假設,和夫人在一起的是禦廚雅和的第二個孩子。也就是說,夫人帶著孫女去了動物園。

然後我想起還有一個女孩死在地下室。那個女孩就是“寧姨的女兒沙也加”。

這兩件事之間並沒有矛盾。

但如果警察認定被燒死的屍體不是“沙也加”,而是禦廚雅和的第二個孩子呢?

那這個孩子出現在動物園不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嗎?

當然,警察不會隨便弄錯屍體的身份,其中一定有原因。

也就是說,禦廚夫人去辨認了屍體,並斷定這就是自己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