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言 01

因為很在意活動室特有的汗餿味,田島恭平雙手交叉站在了房間的一角。三壘手佐藤雙手插進褲兜裏,靠在了衣帽櫃上。一壘手宮本坐在椅子上,中外場手直井則盤腿坐在桌子上,剪著指甲。似乎大家都有意不想跟別人的眼光碰上,要麽各自盯著墻壁,要麽閉著眼。這樣一來,空氣更加凝重了幾分。

“只剩下澤本了吧。”田島開口道。

澤本是外場手兼替補接球手,只要他一來,棒球部除了須田武志以外,三年級隊員全都到齊了。

“那家夥總是很磨蹭。”

為了和緩氣氛,田島繼續說道,可是誰也沒回應。他沒了主意,只好再次緘口。

“我還是反對。”宮本突然說道,“如果是別的,換誰無所謂。”

“我跟宮本一個意見。”佐藤接茬道,“自從北岡當了隊長,我們是變強了。但也正因為這樣,我們作出了很多犧牲,這也是事實。最大的犧牲是,我們不能痛快地玩棒球了。我是為了享受安打時那種暢快的感覺才開始打棒球的,我加入棒球部並不是因為欲望沒得到滿足。”

“就是嘛。”宮本跟著說道,“我們只是想隨自己喜歡去擊球,隨自己喜歡去守壘。他確實很不錯,可是每當我們幹些什麽,他卻揪著細節喋喋不休。這就成了佐藤所說的欲望沒得到滿足了。本來就沒想當個職業選手,讓我們按自己的方式打就行了。因為他的影響,最近連領隊都變得啰唆了。”

“可是,我們正是因為他才打進甲子園的,不是嗎?”

田島反駁道。

“話是這麽說……”宮本啞口無言了。

直井把指甲湊到銼刀上,呼的一聲向指尖吹了口氣,小聲說道:“我就算沒能去甲子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田島吃驚地看著他的臉,另外兩個人一副感覺他說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的樣子。佐藤他們則點點頭。

“究竟我們真的進過甲子園嗎?”直井對著田島問道。

田島不明白他的意思,閉口不語。

“進了甲子園的不是只有北岡和須田兩個人嗎?”直井說道,“除了那兩個人,其他在場的人就算不是我們也沒關系,穿上球衣誰都可以。本來就沒什麽可期待的。我們只是被兩個人帶著去了趟甲子園,哪兒有什麽感激可言。”

接著,他仍看著田島,說道:“你也根本沒高興過吧?總之,絕對沒你出場的份。”

“……”

田島是替補投手,既然王牌投手是須田武志,直井所說的情況也無法否定。實際上,在公開的比賽中,田島一次投球的機會都沒有過。他不可能充當武志的替補,開陽高中隊的擊球陣容也沒有那樣的得分能力,以至讓他出場也能輕易取勝。而事實上,在甲子園裏他也沒有投過球。他只登上過一次投手板,那是在第九局困境,他跑去傳達指令的時候。但即便如此,當出場甲子園的事情確定下來時,田島還是打心底裏覺得高興。雖然知道沒有出場的份,他是因為想到自己是隊裏的一員,才覺得很驕傲。那樣的心情到現在也沒變過,即便作為傳令員的使命早已完成。

可是現在,在這裏,他卻不能說這些,否則一定會招來直井他們嘲笑和哀憐的目光。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佐藤說道,“我們敗給亞細亞學園隊的時候。當時的領隊傳令說讓他們橫下心給對方擊球。可他們兩個人無視命令,根本就不相信後防。”

田島吃驚地看著佐藤。佐藤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曾在關鍵的時候犯下過錯誤。

“總之要以此為契機,改變我們部的方針。目前來說,首先,有關須田當隊長一事,應該有三個人是反對的。”

宮本站了起來,胡亂搔著自己的光頭。“以此為契機”的意思看來指的是北岡之死。

此時是北岡明死後第五天放學之後。本來是要集合在一起討論今後的事情,但一開始直井提出的就是隊長由誰來當這個問題。“這種事情,不必急著決定也——”田島拒絕這個話題。宮本馬上聲音激動地抗議道:“如果不盡早決定,須田肯定要擺出一副隊長的神氣,不是嗎?”

於是,一場不愉快的會面開始了。

終於,遲到的澤本帶著一張膽怯的臉出現了。佐藤仍靠在衣帽櫃旁,向他說明了此前的談話概要。澤本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只黑皮包,聽佐藤說話。

“你是怎麽想的?”宮本向他問道。

澤本承受著四個人的視線,雖然稍稍縮著身子,但還是明確地說道:“我希望痛快地打棒球。”

“我不是運動神經很好的人,是想增強體力才加入棒球部的。而且我一直聽說開陽高中的體育社團無論哪個都沒有很嚴格的訓練……但是因為要以甲子園為目標之類的事,從去年春天開始,訓練突然就變嚴格了。自從北岡變成了隊長,每天都累死累活地苦苦訓練……我們學校是升學率高的學校,所以我覺得不該為了進甲子園,把學習的時間削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