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直挺挺的槍杆散發出的黯淡光澤,讓長峰一陣揪心。他回想起以前那段迷上射擊的日子。手指扣下扳機那一瞬間的緊張、射擊時的後坐力,以及射中靶心時的快感,都鮮明地烙印在腦海裏。

長峰正在看槍支目錄上的圖片。他以前光顧過的某家店每隔幾年就會寄來新的商品目錄。圖片下方寫著:“槍身半拋光處理,附有意大利制槍套。”他瞄一眼價格,嘆了口氣。九十五萬元實在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丟出手的金額,而且他早已放棄射擊了。他罹患了幹眼症,無法參加比賽。之所以會得這種病,是因為看電腦屏幕的時間過長—他在半導體公司從事集成電路設計工作已有多年。

他將目錄合上,摘下眼鏡。幹眼症痊愈之後,他又開始老花眼,現在閱讀較小的文字都必須戴上老花鏡。每次尋找眼鏡時,女兒繪摩就嘲笑他是“老頭子”。

老花眼還是可以應付射擊的,但長峰已不想過度用眼了。一看到槍的圖片,他就會技癢,心中那份想念也會隨之蘇醒,然而過去視若珍寶的槍,這一年來他卻連保養都沒有做過,現在已變成電視櫃上的裝飾品了。

墻上的鐘顯示時間已過了七點。他拿著遙控器,正想打開電視,聽見了窗外的喧鬧聲。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拉開面向庭院的落地窗簾。樹叢外聚著像是一家人的人影。

他立刻明白那是他們的笑聲。遠處的天空中有煙火,當地正在舉行煙火大會。和都市不同,這一帶很少有高樓大廈,盡管距離很遠,從長峰家中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既然在家裏就看得到煙火,又何必大老遠跑到人群中湊熱鬧。但他也明白,繪摩那種年紀的女孩子應該無法認同他的想法。她們的目的並不是看煙火,而是和同伴嬉鬧,而且必須在熱鬧的地方。現在繪摩應該正拿著烤玉米或冰激淩,用只有她們才懂的語言,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只有她們才懂的話題。

繪摩今年已升入高中。在長峰眼裏,她和一般的少女沒兩樣,個性開朗活潑。在她十歲的時候,母親過世,她還因悲傷而高燒不退,但又重新振作起來,這讓長峰心中充滿了感激。現在她還會開玩笑說:“爸爸,如果你碰到好的對象,可以再婚哦。”當然,這並非真心話。長峰能想到如果他真的提出再婚,繪摩會怎樣反對。但不管怎樣,繪摩似乎已經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了。

女兒現在正和同學們一起看煙火。為此,長峰特地為她買了夏季和服。她不會穿,還說要請同學的媽媽幫忙。長峰想看女兒穿夏季和服的模樣,囑咐道:“要拍張照片回來。”但他非常懷疑繪摩是否會記得。她只要一玩瘋,就會把其他的事忘得一幹二凈。她的手機有拍照功能,但長峰可以預料她拍的一定都是朋友的照片。

從女兒上小學開始,長峰就讓她帶著手機上學,並囑咐一旦發生什麽事就給自己打電話。對於沒有母親的繪摩而言,手機成了唯一的防護,長峰也可以放心地出門工作。

聽說煙火大會九點結束。他告訴繪摩一結束就立刻回家,如果稍晚一點回來,也要記得打個電話。從長峰家到最近的車站步行大約需十分鐘。附近雖是住宅區,但一到深夜,路上便杳無人跡,路燈也只有幾盞。

長峰看了看時鐘的指針,露出苦笑。現在繪摩一定又把老爸的話拋諸腦後了。

一輛舊款日產Gloria行駛在雙向均只有一條車道的狹窄縣道上。在路燈很少、視野又不佳的彎道上,凸出的電線杆顯得很礙眼。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敦也咂了咂舌。“這是什麽鬼地方!不要說女人,連個人影都沒有。一直在這裏打轉有什麽用?快換個地方!”

“那去哪裏?”中井誠單手操控著方向盤,問道。

“哪裏都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鄉間小路上幹嗎啊!”

“話是這麽說,可今天晚上有煙火大會,走一般的路會堵死。不然我們幹嗎來這裏!”

“掉頭!”坐在後座的快兒踹著駕駛座,“現在煙火大會應該結束了,女孩們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所以我才說如果回頭,會堵在路上啊。”

“誰要你回去了,笨蛋!剛才不是經過一個車站嗎?我們就在離那裏稍遠的地方埋伏,等待獵物經過。”

“會有人經過嗎?”

“那個車站小歸小,下車的人還是挺多的。其中應該會有住得比較遠、必須一個人走路回家的女生。”

“會嗎?”

“少啰唆!快掉頭,不然獵物就跑了。”快兒又踹了一腳駕駛座。誠滿腹怒火,但還是默默轉動方向盤。因為他吵不過快兒,敦也應該也會站在快兒那一邊。

他隨即意識到,這兩個家夥好像是玩真的,他們真的打算襲擊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