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2/9頁)

純粹無意中,她將那封遺書帶離了現場。

辦案的警官接手犯罪現場的勘查之後,沒有發現死者留下的遺書,於是認定這是一起偽裝成自殺的謀殺案,遂將那名老師逮捕。

直到檢察機關以故意殺人罪將這一案件向法院提起訴訟,精神恍惚的劉思緲才在《每周重大案情通報》上看到了消息,趕緊將遺書呈交上去。

警察隱匿物證,無論出於什麽動機和理由,都是一種嚴重的瀆職和犯罪行為。有人提出要追究此事,多虧許瑞龍壓了下來,只是讓她停職接受審查——其實就是讓她暫時回家休息。

一個人的家,就是一個沒有下載音樂的iPod。在這樣死寂的空屋子裏,劉思緲不吃不喝,枯坐了整整兩天。她呆呆地望著窗外,雙眸中交換著簡單的藍與黑,此外,再無一絲光彩。

假如有來生,我只祈求,你的放手不要這樣快、這樣決絕,慢一點,再慢一點,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第三天,市法醫鑒定中心副主任蕾蓉來了。

蕾蓉今年才28歲,卻以精湛的業務能力和屢破大案積累出的聲望,在國內法醫學界已經成為天後級別的人物。她永遠梳著齊耳的短發,目光安詳,舉止從容,美麗的面龐上浮動著一層成熟女子特有的柔和光芒,嘴角總是掛著一縷沉靜的微笑。

心高氣傲的劉思緲幾乎沒有朋友,但她和蕾蓉從學生時代就認識,又多次合作破案,很欽佩蕾蓉的才幹,所以私下裏叫她“姐姐”。

進了門,看到她那副形容枯槁的樣子,蕾蓉什麽也沒說,一邊用毛巾蘸了熱水,給她細細地擦了臉和手,一邊下廚煮了粥,盛在一只水晶碗裏,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思緲也不抗拒。蕾蓉待她喝完了粥,又給她擦凈了嘴,洗了碗勺,然後坐在她身邊和她一起靜靜地看那藍得一絲雲彩也沒有的天空。

“好多忘了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靜寂了不知多久,屋子裏突然響起了思緲的聲音,幽幽的。

“嗯?”蕾蓉轉過頭,看著她。

思緲依然望著窗外的藍天,目光純凈:“真的,以前已經忘記的很多東西,這幾天都回憶起來了,點點滴滴都那麽清晰……初中的那個夏天,我被壞人綁架,關在黑咕隆咚的地窖裏,整整三天,沒吃沒喝,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頭頂上的鐵門一下子被拉開了,光芒射進來,好刺眼啊,有個男孩子向我伸出了手。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剛剛把手遞給他,他一把就把我拉上去了,又給我的眼睛蒙上一塊毛巾,說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不能馬上見光,不然會瞎掉的。後來警察和醫生都來了,把我接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是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就是香茗,是香茗救了我啊……考上中國警官大學,我和香茗同班,開學那天多可笑啊,他留了一頭長發,飄逸地來報到注冊了。老師跟他說必須剪發,他老大不願意的,結果當天就收到了其他男生送的紅玫瑰——人家以為他是女生呢。嚇得他趕緊把頭發剪了,可是姐姐你不知道,有個秘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香茗把那束紅玫瑰轉送給我了。我接到的時候,心跳得像要飛起來一樣,那是我長那麽大第一次接到別人送的紅玫瑰呢……

“大三那年,越野十五公裏考試的時候,我在路上把腳崴了。他硬是背著我跑到了終點,一路顛簸著,我伏在他後背上,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又甜蜜又心疼……後來,那個笨蛋計算機考級沒過,拿不到畢業證,我們都替他難過。可是他完全不在乎,拉了我們全班同學去唱歌。我們都沒想到,他唱張震嶽的《再見》,唱得那麽好聽,居然也唱出了那種痞痞的可愛勁兒。我一直以為,他只會坐在傍晚的窗台上,拿把吉他很隨性地彈著,彈著,漸漸開始吟唱那首他最喜歡的《壞掉的Radio》……最後,他唱了一首張學友的《祝福》,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唱到‘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時,凝視著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在告訴我,讓我等著他……”

劉思緲看著空蕩蕩的窗台,仿佛香茗剛剛從上面跳下、離開,眸子裏閃爍著月光般的溫柔:“以前我怕受到傷害,總是冷冷地待他,直到……直到他離開後,他看我時的每一道目光,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腦海中回憶起來,清晰到每一絲、每一縷……我才懂得,他其實一直都愛我,愛得很深很深,可能就是因為我對他的愛總是回報以冰冷,所以他才……”

話音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艱澀的哽咽。

蕾蓉驚訝地看著劉思緲,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她慢慢地伸出手,把劉思緲那雙蒼白而冰涼的手裹在自己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