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後一次刺殺(第6/6頁)

“接著說。”胡客的語氣很是平淡,但暗含著一股令人不敢抗拒的威嚴。

應桂馨的性命掌控在胡客的手裏,不敢再耍什麽花招。他咽了一口唾沫,顫聲說道:“先是陳其美找到我,後來洪述祖也找到我,南北兩邊都想除掉宋先生……我知道了他們的事,如果不答應,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我實在沒得選……

“陳其美對我有再造之恩,他保證事成之後,讓我平安無事,得享榮華富貴,所以我到底還是站在他這一邊。”

應桂馨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依陳其美的安排,派武士英刺殺了宋先生,故意把武士英留在府上,又保留了與洪述祖通電的證據,一來讓武士英做替死鬼,二來把禍水潑到北京那邊……”

應桂馨接下來又說了一大通,大意是南北雙方都不滿意當前的現狀,袁世凱想滅掉革命黨獨攬大權,孫文看不慣袁世凱坐享革命成果,既然一國不容二主,南北之間就必有一戰,只是一直沒有找到開戰的借口而已。“刺宋案”一發生,南北兩邊都覺得這是一個吞滅對方的大好機會,所以根本沒打算清查此案,都在努力地發動民間輿論,往對方身上潑臟水,以爭取民心。與此同時,雙方積極備戰,袁世凱通過善後大借款擴充軍備,孫文則四處開會籌備討袁,都想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吞滅對方。

二次革命爆發後,應桂馨從六十一團兵營監獄裏越獄,逃到青島躲避。他之所以選擇暫避青島,而不是避居海外,是因為青島地處南北之間,方便他觀望形勢,如果南方贏了,他就立刻南下,如果北方獲勝,他就即刻北上,總之無論哪一方獲勝,他都有利可圖。後來北方獲勝,應桂馨立即望風轉舵,投靠了袁世凱。只不過他去北京後鬧得太狠,既要酬勞又要勛位,還要求所謂的“平反冤獄”,袁世凱忍了他幾個月,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密令雷震春派人刺殺他。至於陳其美要除掉應桂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殺人滅口。當年陳其美暗殺陶成章後,推王竹卿做了替死鬼,放了親信蔣志清一馬,蔣志清立即遠避海外,守口如瓶,陳其美非但沒有動殺人滅口之心,反而準備等蔣志清回國之後,便委以重用。在“刺宋案”上,陳其美的做法幾乎完全相同,推武士英做了替死鬼,放了親信應桂馨一馬,只是沒想到應桂馨竟然投奔了袁世凱,而且根本不守秘密,四處拿“刺宋案”說事,實在令他怒不可遏,便起了殺人滅口之心,於是發電報托身在國內的杜心五代為懲治。

應桂馨為求活命,事無巨細地說了一大通,胡客卻不想再聽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之間,胡客竟對暗殺產生了厭惡之感。他行刺殺之事已有多年,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卻始終沒有對這種替天行道的手段產生過一絲反感。可是現在他卻心生厭惡了,他厭惡刺殺之事,也厭惡刺殺之人。

他甚至在心裏暗暗地厭惡自己。

胡客不想再聽應桂馨的長篇大論,也不打算把應桂馨的回復帶給杜心五。

刀鋒斜掠,劃過應桂馨的左腳踝,胡客沒有取應桂馨的性命,只是割斷了他的足筋。當年姻嬋的左腳踝被槍彈擊中,如今胡客以牙還牙,分毫不差地報還在應桂馨的身上。

胡客把小刀丟在應桂馨的腳邊,大步走出了頭等車廂。

經過車廂連接處時,胡客看見了守在這裏的索克魯。

索克魯已經老了,眼窩深陷,頭發和胡須均已花白。這位曾經叱咤風雲一時的禦捕門總捕頭,一生與刺客和殺手為敵,沒想到年老之際,竟然做起了曾經最為痛恨的事情。

對視一眼,錯身而過,胡客不再理會索克魯。

索克魯聽見了應桂馨因足筋斷裂而發出的慘叫聲。他知道應桂馨沒死,於是沖身邊的兩個秘密軍警使了個眼色。兩個秘密軍警站了起來,摸出砍刀,嗖地一下鉆進了頭等車廂。

越來越多的人朝頭等車廂聚集,車內是萬般喧嘩,車外則是夜色深沉。

胡客微微一笑。

穿行於人潮之中,他大步向前走去,再不回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