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緒帝的密旨(第2/11頁)

“總捕頭是正黃旗赫舍裏氏,名叫索克魯。”白孜墨走到獄道盡頭處的一扇鐵門前,停下了腳步,伸手推開了鐵門。

穿過鐵門,胡客走入的是一間由牢房改造而成的石室,並不明亮的光線由一碟昏暗的油燈發出。石室內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木桌,桌子後面,一道人影坐在黑暗深處。

胡客徑直在桌前留出來的空椅子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你想要我做什麽?”胡客是刺客道的青者,禦捕門救下胡客,並想方設法治好他的傷,一定有事相求。除此之外,胡客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坐在黑暗裏的人發出了和善的笑聲,輪椅緩緩向前滑動,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出現在光照下:“顧大夫說,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你幾次提出想見我,我都沒有應允。這次實在是怕你把大獄攪得天翻地覆,這才不得不與你提前見面。我早前聽說刺客道出了一位後起之秀,行事作風與眾不同,今日一見,你果然有幾分特別。”

“有話直講。”胡客看不慣虛與委蛇這一套,“如果我不情願,殺了我也沒有用。”

和性情直接的人打交道,應該選用最直接的方式,這樣才不至於讓對方感到厭惡。索克魯不再拐彎抹角,拉開桌下的抽屜,取出一個信封,放在桌上,推到胡客的身前:“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胡客低頭看了一眼,那是一封封口火漆已經剝落的密函。

“什麽意思?”胡客不明白索克魯的言下之意。

“你拆開看,看完以後,就會明白了。”

索克魯的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胡客不清楚。他打開密函,從中抽出了一方信紙,折展開來,看見了八個不大不小的墨字:“字從漫滅,落景遽斜。”

胡客不明白這八個字的含義,甚至連字面意思都理解得不太通透。

“這封火漆密函,是宮中的王太監偷偷給我捎來的。”索克魯很適時地解釋道,“這八個字,你可知道是誰所寫?”不等胡客回話,他神色肅然,兩手朝北面一奉,“這乃是當今聖上的禦筆龍墨!這封密函,是聖上親筆書寫的密旨!”

索克魯說這番話時一臉肅容,然而胡客卻不以為意,別說是人間的皇帝,就是天上的玉帝王母、佛祖菩薩,也惹不動他情緒上的半分波瀾。

“你能解得出聖上的旨意嗎?”索克魯又問。

既然是需要通過太監偷傳的密旨,自然不會把意思寫得過於明顯。胡客能夠解透閻老頭留下的藏頭匿尾信,但對“字從漫滅,落景遽斜”這八個字,無論橫看豎看,始終沒有半點頭緒。

“我初拿到這封密函之時,也對聖上的旨意揣測不透。我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解通了其中的含義。”索克魯從抽屜裏取出一本藍皮的印花冊子,翻開到其中的某一頁,推到胡客的身前,“你看看這一頁,興許就能明白。”

那是一本有些年紀的蝴蝶裝詩集,翻開的一頁上印著李商隱的《江上》:

萬裏風來地,清江北望樓。

雲通梁苑路,月帶楚城秋。

刺字從漫滅,歸途尚阻修。

前程更煙水,吾道豈淹留。

胡客剛剛讀完,索克魯又遞來另一本更厚的冊子,翻開的頁張上印著《冬日臨昆明池》,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首詩:

石鯨分玉溜,劫燼隱平沙。

柳影冰無葉,梅心凍有花。

寒野凝朝霧,霜天散夕霞。

歡情猶未極,落景遽西斜。

胡客立刻捕捉到了兩首詩中的關鍵點。

“刺西?”胡客擡起頭來。

密函中的八個字,取用了《江上》中的“刺字從漫滅”和《冬日臨昆明池》中的“落景遽西斜”,將兩句詩組合而成,只是隱去了其中的“刺”字和“西”字而已。

索克魯面浮笑意,倒回輪椅裏,說道:“當今主政的慈禧太後,在早年垂簾之時,曾與慈安太後兩宮同治,因慈安太後居住在紫禁城東邊的鐘粹宮,慈禧太後居住在紫禁城西邊的儲秀宮,所以世稱慈安太後為東太後,稱慈禧太後為西太後。”索克魯說到這裏,言下之意已十分明顯,“聖上被慈禧太後囚禁,已有七年之久。聖上與太後關系不和,甚至相互仇視,朝野皆知,所以聖上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聖上擔心這封密函落入旁人手中,對他造成不利,是以將真正意思隱於‘字從漫滅,落景遽斜’這八字當中。若非我遍查典籍,恐怕也很難解出聖上的旨意。”

“你要我入宮替你刺殺慈禧?”

“你的確很聰明。”面對胡客的問話,索克魯微微一笑。

當初他第一次看透密函中的旨意時,嚇得渾身寒戰不斷,如同在大冬天裏掉進了冰窟窿中。對他而言,擺在面前是一個艱難無比的抉擇。一方面,慈禧當政,權傾天下,刺殺慈禧,絕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如果失敗,難逃淩遲處死、株連族人的厄運。可另一方面,雖說眼下是慈禧當政,但畢竟慈禧年事已高,人再厲害也勝不過天,是人就有垂暮老死之日,反觀光緒,雖遭囚禁,成為一個徒有虛名的傀儡皇帝,但他正值壯年,等到他日慈禧壽終正寢,駕鶴西去,大清的權力勢必落回光緒的手中,此時如果不聽受光緒的旨意,等到將來他親政之日,第一批要收拾的人裏,必定就有他索克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