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有國法,道有道規(第6/11頁)

但何二娃子終究沒敢動手,因為就在他打算動手之時,河邊不知什麽時候竟多了一個人。那人就像河裏浮起來的冤魂一樣,立在梧桐樹下一動不動,嚇得何二娃子飛也似的逃走了。胡客轉過頭去,就看見了後來引他入刺客道的帶頭人。當時他並不知道,這個帶頭人的出現,其實是他父親胡啟立的一手安排。

帶頭人將胡客帶離了清泉縣。懵懂的胡客,與一群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茫無目的地走進了霧氣迷蒙的練殺山。在那裏,他像一只被趕入荒莽山中的綿羊,終日與饑餓、寒冷、病痛、猛獸為伴。沒有人來管他的死活,他像野人一樣在山中度過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兩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比如讓一只溫順的綿羊,變成一頭嗜血的蒼狼。

兩年的“練刺”,淘汰了弱者,留下了強者。那些留下來的人,包括胡客在內,深刻地明白了弱肉強食的法則,從此變得堅韌而冷血。

“練刺”過後,是同樣為期兩年的“試刺”。

這一回,胡客需要殺的不再是野獸,而是鮮活的人。只有殺人不眨眼的人,才具備成為一名合格青者的基本素質。

胡客想起了父親曾受過的那些欺辱。於是他回到了清泉縣,懷著滿腔的仇恨,先後殺死了得罪過父親的四個人,以及曾鞭打過、侮辱過他的何二娃子。在這期間,他偷偷地回了一趟家,與父親見了一面。正是這次見面,讓胡客從父親的嘴裏得知了許多事情的真相。胡客這時才明白,原來當年他入刺客道,並非機緣巧合,而是出於父親的安排。

緊接著,就是同樣為期兩年的“出刺”。

胡客開始接一些簡單的任務,對指定的目標進行刺殺。在這一過程中,他的表現比同輩人要出色得多。刺齡不足六年的他,在執行任務時,手段老辣,從無失手,宛如一名橫行江湖數十年的老道的青者。刺客道天層的一些人開始注意到他,更加困難的任務分派到他的頭上,他居然能一一圓滿地完成,甚至連續三十一次“出刺”無一失手。身為黃童的他,漸漸擁有了比青者還要盛的名氣,更享受到了青者才能有的待遇,得到了刺客生涯中的第一位搭档——一位與他年紀相仿、名叫姻嬋的女子。

“出刺”過後,就是最為痛苦的“六斷戒”。入刺客道的人,前六年間被稱為黃童,過了“六斷戒”,才能成為青者,成為一名真正入道的刺客。

“六斷戒”,源於戰國時期刺客聶政的故事。

《戰國策·趙策一》裏有句名言:士為知己者死。

聶政的一生,就是一個士為知己者死的故事。

當韓國大夫嚴仲子輾轉來到齊國,費盡千辛萬苦找到聶政隱蔽的住所,多次登門拜訪,並親自備酒饌致禮,贈黃金百鎰與聶母賀壽時,聶政卻堅辭不受。嚴仲子雖然沒有開口,但聶政知道嚴仲子想請他做什麽。聶政之所以不接受,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家中還有年邁的老母和未出嫁的姐姐,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人,他無法棄置親人於不顧。但是嚴仲子如此身份的人,竟然屈尊紆貴,來結交他這樣一個因除害殺人而避禍在外的逃犯。從那一刻起,聶政已暗許嚴仲子為知己。

一段時日後,聶母去世了。嚴仲子聽說此事,再一次趕來,以兒子的禮儀為聶母送葬。葬禮結束,嚴仲子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這一切,聶政看在眼裏,記在心頭。

在家服完三年的母喪,待姐姐出嫁後,聶政已沒有任何牽掛。於是他瞞著姐姐,一個人來到了濮陽,找到了嚴仲子的住處,詢問嚴仲子仇人是誰。

“俠累。”嚴仲子極為小聲地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俠累,韓國的當朝相國,手握大權,地位尊貴。

聶政點了點頭,沒有一絲半毫的猶豫。

這一點頭,就等於做出了男人間的允諾。

嚴仲子深知相府守備森嚴,打算多派些人手去協助聶政,卻被聶政一口拒絕了。

“殺俠累,我一人足矣。”

帶著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氣概,聶政只身來到了韓國的都城。當他走到守衛森嚴的相府外時,俠累正高坐在府堂上議事。

聶政沒有選擇偽裝成下人混入相府,也沒有選擇等到夜間再趁黑行事。他選擇的,是最為簡單的方式。

他跨過門檻,仗劍直行,登堂入室,在諸多守衛的甲士還沒反應過來時,他手中的長劍,已經刺入了俠累的胸膛!

俠累瞪大了眼睛,他到死都無法相信,自己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告別塵世。

呆若木雞的甲士們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人,竟然是刺客!

眾甲士操戈而上,圍攻聶政。聶政以一柄長劍,先後殺死數十人。眾甲士心生懼怕,不敢再沖上去送死,於是就地圍成一個大圈,將聶政包圍在垓心,不讓他逃離,打算和他一直消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