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遺言(一)

冬季已經悄然來臨,冬雨裏夾雜著冰冷,我走出醫院的時候,雨正好下大了。我沒有傘,站在醫院大門,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群,他們像極了在趕赴一場天堂的盛宴,有的人笑著離場,有的人哭著離開,而有的人,再也沒能離開這個地方。

馬路上的人群川流不息,誰都沒空看誰一眼,甚至是兩人相撞,他們也只是各自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匆匆離開。在這樣的陰雨天,我才終於發現,世人早已經變的冷漠,他們各自走在自己的路上,我在懷疑,假如相撞的兩人曾經是最親最密的人,他們不願意給對方一個正眼,豈不是形同陌路了。

有人撐著傘來了,是江軍,他走到我的跟前,靜靜地佇立在我的身邊。

“劉博士在哪裏?”我問。

“還在家裏。”江軍回答。

江軍把手裏的另一把傘給了我,我接過傘,傘很輕,但對於我這個肩膀受傷的人來說,那重量已經快超越我所能承受的了。我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這個顏色,再讓人悲傷不過,我聽江軍說,劉博士留了口述的遺書,遺書中有我的名字。

江軍伸手攔車,但那一輛輛的士像沒看見我們一樣,繼續馳騁而去。和每一個悲傷的日子一樣,大雨越下越大,我的肩膀隱隱作痛,傘面被帶著細冰的大雨砸得聲聲作響。醫生說,我不應該這麽早離開醫院。

終於,江軍攔住了一輛的士,告訴地址之後,的士車迅速地朝著劉博士家裏趕去,劉博士是在午夜的時候走的。整個B市都變得濕潤異常,的士車裏也散發著一股類似於發黴的奇怪味道。

看著車窗外飛速倒去的建築,思緒又飄回到昨夜。

幽謐的夜,安靜的醫院,那裏是人生死之地,是大夫起死回生的地方,但也是生死離別的地方。迷迷糊糊之中,那鈴聲響了很久,那個時候,我正在做一個很長的夢,我看不清夢裏出現的每個人的臉,甚至於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可是我卻覺得那些人很熟悉,他們想像是被人生生移植進我的腦海中。那鈴聲飄進了我的夢裏,帶著強烈的不安感,我睜開了雙眼,滿頭大汗地醒了過來。再之後,江軍告訴了我這個悲傷的事實:劉博士,走了。

警校的領導想要找我,但他們卻打不通我的電話,於是,他們連夜找到了我的單元房裏。那個時候,江軍和母親正在睡覺,局促的敲門聲把他們都吵醒了,聽到那個消息,江軍很著急,但他又不能暴露我正在住院的消息。

於是,在送走領導之後,江軍偷偷給我撥了電話。江軍知道,劉博士是我在警校裏最尊重的人。

接到電話之後,我想要立刻離開醫院,趕到劉博士家裏去。但是我才出病房沒幾步,護士把我攔住了,護士通知了值夜班的醫生,醫生得知我要出院,勸不動我之後,他只好臨時給我開了藥,並給我做了臨時性的檢查。

我理智了下來,我受得傷也很重,劉博士剛走,更多陪著劉博士的時間,應該單獨給他的家人。

天亮之後,江軍來接我了。

終於,車子停了下來,兩天的休養,我臉上的淤青已經散去了很多,從外表上看,別人發現不了我受了重傷。劉博士家門外圍了很多人,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我一眼就看到了警校的領導和溫寧,甚至於,連徐通都來了。

徐通帶著溫寧過來和我握手,沒有多說什麽,他們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幾個領導也過來了,他們告訴我,大家都是在淩晨的時候就趕到劉博士家裏了,但是到現在,他們還沒能進劉博士家裏去看他一眼。大家也都明理,所以沒有強求,而是把時間留給了劉博士的親屬。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是來祭奠劉博士的。”其中一個領導說著,目光不善地朝一群人掃了過去。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我認出了那群人中的幾個人,他們我見過,這些人都是覬覦劉博士精神催眠研究成果的那些人。他們也正在看我,見我回頭,他們看似友好地朝我打了招呼。

“這些人得知劉博士死了,都想來碰碰運氣,看劉博士是否有留下紙質的資料。”溫寧說道:“或許,他們也是想在你身上碰碰運氣。”

劉博士從來沒有留下任何關於精神催眠的紙質資料,也從來沒發表過相關的論文,這是眾人皆知的,一切成果,都在劉博士的腦袋裏。這些人認為劉博士研究了一輩子的東西,肯定會不甘隨著自己的死亡而消失於世,所以一定會在死之前留下紙質資料。

甚至於,他們認為劉博士已經將研究成果交給了我。

這樣想著的時候,劉博士家的門終於開了,這下,人群像炸開了鍋。

出來的是劉博士的女兒,她哭得梨花帶雨,門一開,很多人都圍了上去。劉博士的女兒被很多人包圍,大家根本就不顧她是否還在傷心,一擠上去就問劉博士是不是留下了什麽研究型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