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葉蕭和白璧終於結婚了。

他們的婚禮是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夜舉行的,儀式並不隆重,只擺了區區幾桌酒席而已,也許是因為他們都經歷過太多的事情的緣故。白璧的親人幾乎是一個都沒有,只來了幾個畫廊裏的朋友。而葉蕭的父母則從新疆趕來了,只有他們不知道白璧過去的事情,他們顯得很高興,帶來許多北疆的特產,分給參加婚禮的客人們。白璧本來連婚紗都不準備穿的,她說天太冷了,就穿中式的衣服吧。但是葉蕭堅持讓她穿,說一生不就這一次嗎。白璧終於穿上了她的婚紗,站在她的新郎旁邊迎接著客人們。婚禮舉辦得很冷清,新郎和新娘都不太會喝酒,人們也很識相,都沒怎麽鬧,因為他們大都知道新娘和新郎是怎麽認識的。葉蕭有許多同事在拿到結婚請柬的時候都大吃一驚,以為葉蕭是在開玩笑。對此,絕大部分熟悉他的人都無法理解,盡管新娘確實很漂亮,不過也因為如此,他們認為葉蕭已經昏了頭。

婚禮結束以後,沒有人去鬧洞房,葉蕭的父母回到親戚家裏過夜。而葉蕭和白璧則直接回到了新房。所謂的新房,其實還是舊房。因為葉蕭在上海沒有自己的房子,盡管他決心買一套房子結婚,但白璧說她不在乎。於是,葉蕭就搬進了白璧的家。一切都還是原來的裝飾,其實他心裏也明白,這房子原來是準備為江河與白璧結婚用的,一切的裝修都是江河安排的。但現在,葉蕭卻成為了這裏的男主人,盡管他並不想這樣。自從他搬進來起,心裏就隱隱有些不安,他說他想要把房子再重新裝修一遍,卻被白璧制止了,她說那簡直是在浪費。他覺得白璧說得也有道理,這些裝修全是新的,幾乎沒怎麽用過,沒有必要再重新來一遍,勞民傷財的。

此刻,白璧已經脫下了婚紗,穿著一件大衣禦寒,葉蕭挽著她的手,走上了樓梯。又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他忽然想起了兩個月前陪著白璧走上這樓道的情景,現在實在不該想這個。他搖了搖頭驅逐那些不吉利的念頭,只看著前方的台階。走到6樓,門上貼著大大的“囍”字,他們打開了門。然後,白璧打開了燈,又拉上了窗簾。在燈光下,白璧的眼睛裏閃著一些微光。

“今天你為什麽不笑?” 葉蕭忽然問她,他覺得婚禮上他的新娘始終沒有表現出一個新娘應該有的表情。

白璧脫下了大衣說:“對不起,我今天很累。”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不應該讓你這麽累。”葉蕭表示著歉意。

忽然,白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那樣緊,這倒讓葉蕭有些緊張,他想要把手抽出來,卻發現她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臉,這張臉讓她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她的身體終於熱了起來,臉頰上開始微微泛紅了,她能感受到葉蕭口中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的臉上。

於是,她靠近了他的耳邊輕聲地說:“讓我們開始吧。”

冬夜漫漫。

葉蕭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白璧躺在他身邊,均勻地呼吸著,睡得很安靜。但他還是醒了過來,因為他聽到了某種聲音。

那聲音來自他的頭頂,“篤——篤——篤——”似乎這聲音同時也在他的心裏響著。他的心跳猛然加速,呼吸也變得沉重了起來。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窗簾拉得緊緊的,房間裏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清。但他可以確定那是從天花板上發出的聲音,像是某種腳步聲。那腳步在不斷地徘徊著,從天花板的左面一直走到右面,從前面走到後面,似乎還呈現著某種規律。這裏是6樓,是這棟樓的最高一層,天花板的上面就是樓頂的天台了。他現在可以肯定,那是樓頂上的腳步聲,“篤——篤——篤——”那腳步的頻率似乎越來越快,透過房頂和天花板在他的房間裏回旋著。可是,誰又會在深更半夜跑到樓頂的天台上去呢?葉蕭的後背忽然莫名其妙地滲出了冷汗。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白璧依然在安睡著,他撩起窗簾的一角看了看外面,天色依舊黑暗,現在也許是淩晨三四點鐘。葉蕭擡起頭看著天花板,眼前似乎又浮現起了那雙神秘的眼睛。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葉蕭竭力否定著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又回過頭看了看白璧,房頂的聲音雖然不響,但在寂靜的深夜裏傳得卻是如此清晰,可是白璧為什麽沒有聽到,依舊繼續安睡著呢?這個時候,房頂上的腳步聲依然在繼續,“篤——篤——篤——”

葉蕭已經無法忍受了,他穿上衣服,走出房門,跑上了天台。寒冬的風冷得刺骨,一片黑暗裏,四周都是萬丈深淵。頭頂是滿天的星鬥,似乎在向他訴說著什麽。葉蕭借著周圍大樓上的徹夜通明的廣告牌所發出的光線努力地看著四周,什麽都沒有,整棟大樓的天台上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個個水箱。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幾乎要把他的身體吹倒了,他高聲地叫著:“你在哪裏?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