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一打開房門,一股冷風直撲到白璧的臉上,讓她打了一個冷戰,她記不清自己出門前是否關緊了窗戶。但是,在這股從窗外吹來的冷風裏,她聞到某種奇怪的氣息,那氣息是如此誘人,卻讓她隱隱有些不安。眼前一片黑暗,房間裏什麽都看不清,但隱隱約約間,似乎在客廳裏,有一個影子在晃動。她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手指在墻上摸到了開關,她把燈打開了。

白色的燈光照亮了房間,在房間的中央,站著一個女人,白璧看清了她的臉——

藍月。或者說,是聶小青。

白璧立刻後退了一步,她退到了墻邊,腦子裏一片混亂,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把房門打開,對著樓道高聲地尖叫起來,剛剛下去的葉蕭一定還沒有走到底樓,他是可以聽得到的。

然而,就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藍月終於開口說話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等了你很長時間。”

“這是我的家,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認為這個問題重要嗎?”藍月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她,那目光似乎已經把白璧的身體給整個穿透了。

白璧看著對方的眼睛,終於放棄了,放棄了尖叫的權利,也許,現在葉蕭已經回到了馬路上,越走越遠。

她低下了頭,不敢看藍月的眼睛,又一陣冷風吹來,她瑟瑟發抖,抱著自己的肩膀說:“對不起,麻煩你能不能把窗戶關上。”

藍月微微地笑了笑說:“你那麽怕冷嗎?你看,這些來自西北的風,其實也夾帶著來自那個遙遠地方的塵埃。”她走到窗前,伸出手,就像抓什麽東西似的在空氣中抓了一把,然後又把手心攤開在眼前,再輕輕地一吹。但她隨後還是把窗戶關上了。

房間裏恢復了安靜。她們對視著,藍月漸漸地靠近了她。

“聶小青。”白璧忽然高聲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藍月點了點頭說:“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你為什麽要害死蕭瑟?”白璧終於有些氣憤了。

“你說什麽?蕭瑟不是我害死的,如果說是害死,也是劇本害死了她。我只不過是原原本本地按照劇本裏規定的情節和台詞去做而已。我也沒有想到,當念出那一句對她的詛咒時,會變成現實,顯然,這是一個古老而永恒的詛咒。”藍月的表情有些遺憾。

“那麽你們的導演羅周呢?”

“那你得問你畫的那幅畫,是你畫的那幅畫殺死了羅周,更確切地說,是畫裏的女人迫使羅周從樓上跳下去的。那更加與我無關了,事實恰恰相反,這件事與你倒是有莫大的關系的,因為,畫中的女人是你的畫筆創造出來的。”

白璧痛苦地搖著頭說:“別說了,我不明白,我什麽都不明白。”

“你應該明白。”

白璧低下頭想了想她的這句話,然後問她:“你去找過我媽媽是不是?她現在已經死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藍月輕聲地說,“其實,她能見到我,也算是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你對她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你媽媽說她對不起我。她說現在見到我活得好好的,也就能安心地去找你爸爸了。”她輕嘆了一口氣說,“其實你媽媽是個好人,她應該活得更久一些,但她太愛你爸爸了。不過,她真的是你媽媽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白璧盡量掩飾自己的慌張。

藍月不管這些,她繼續說:“現在,她都已經去了,你應該可以知道一切了。”

白璧又後退了一步,再一次靠到了墻邊,她看著藍月的臉和眼睛,幾乎已經無法自控,一些眼淚在她的眼眶裏緩緩地懸掛著。她並不愚蠢,直到此刻,她已經明白自己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了。她閉上了眼睛,不讓那些表示脆弱的液體流到自己的臉上。

但藍月已經與她面對面了,她們的臉只相隔幾寸之遙,白璧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輕柔的呼吸聲。藍月忽然輕聲呼喚著她說:“白璧,白璧,快睜開眼睛啊。”

“不。”盡管白璧依舊閉著眼睛,但還是流出了眼淚,她的身體向後仰著,而後背則緊靠著墻壁。

“你現在像個6歲的小女孩。”藍月伸出了她冰涼的手,輕輕地抹去了白璧臉上緩緩流淌的眼淚,“瞧,你的眼淚還冒著熱氣呢。”

白璧終於絕望了,她依然閉著眼睛,真像個小女孩一樣任性地說著:“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到底來幹什麽?你知道嗎,我奪走了我的未婚夫,你徹底毀了我的生活,我只想成為一個普通人,一個叫白璧的普普通通的女人,嫁給一個平凡的男人,然後生一個孩子,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就像所有的女人那樣。可是,你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知道嗎,我恨你。”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繼續輕輕地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