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2/3頁)

葉蕭滔滔不絕地說著,看著白璧,總有些於心不忍,但是,他必須要把這些話說出來,他又喝了一大口飲料,同時悄悄地注意著白璧。

白璧終於說話了:“可江河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葉蕭接著說:“也許,他早就設計好了這個軟件系統,當他預料到了自己可能會死的時候,就把預備對你說的話全都輸入進了這個系統。這是他精心準備好了的,可惜的是,他是在為自己的死亡做準備,我真為他感到悲傷。”說到這裏,他的眼前又浮現起了在解剖台上見到江河的那個瞬間,當時他居然誤以為是見到了自己被開膛剖肚。此刻,江河的臉漸漸地清晰起來,他終於又分不清了,究竟哪一個是自己,哪一個是死者。

“既然,他有那麽多話,為什麽不親口對我說?”白璧輕聲地問。

“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因為江河不想讓你卷入他已經卷入的事情,他想讓你遠離那個地方,不再接近任何危險。當然,事與願違,他這樣做只能使你更加大膽地闖入考古研究所去冒險,這也許是江河事前沒有想到的,不過至少他猜準了你一定會來看他的電腦。”

白璧不知道該怎樣說,她想起了那晚在考古研究所裏,電腦裏的“江河”承認了與蕭瑟發生過的關系,原來江河什麽都想到了,他把一切該說的話都準備好了,就等著白璧發現以後來與“他”對話。

葉蕭繼續說:“白璧,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余純順嗎?”

白璧忽然感到什麽東西擊中了她的心臟,她點了點頭問:“為什麽問這個?”

“因為那兩句話。”葉蕭的語氣忽然變得非常肅穆。

“哪兩句話?”

“天空未留痕跡,鳥兒卻已飛過。”葉蕭緩緩地念出了這兩句。

白璧的肩膀一陣抖動,她回避著葉蕭的目光,眼前似乎又出現了18歲那年所見到的留著胡子的男人,還有那個在馬路上掩面而泣的夏日。

葉蕭接著說:“江河在他設計的軟件系統的一開頭用了這兩句話。這是探險家余純順的名言,他一定知道余純順,而且很喜歡這兩句話,是嗎?”

“我不知道江河是否知道余純順,但是,我曾經見過你所說的這個人。”

“真的嗎?”葉蕭沒有想到。

白璧點了點頭,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擡起頭,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在她幾乎透明的皮膚上,在葉蕭的視線裏顯得有些晃眼,就像是某種特殊的攝影方法制造出來的藝術照片。她緩緩地說:“那是在1996年,有一天,我從報紙上知道余純順回到了上海,並且正在一些學校裏進行講座,所以我專程去聽過一次。”

葉蕭的心裏忽然有些激動,一些陳年舊事湧上了心頭,他多想把自己當年對余純順的崇拜和做一個旅行家的夢想說給白璧聽,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他安靜了下來,平靜地說:“說下去,我想聽聽。”

“沒什麽好說的,當時我才18歲,只會胡思亂想。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心血來潮地去聽余純順的講座,也許是因為我一直有一種孤獨感吧。你知道,我的父親早逝,母親又長年住在精神病院裏,所以,才對余純順的徒步走遍中國的壯舉產生興趣,他一個人在荒涼的西部徒步旅行,一定也是孤獨的。而且……”白璧還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不說了。

“說下去啊。”

“沒了,就這些,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不,你說得很好,有時候我也有同感。”葉蕭看著白璧,知道她似乎有什麽心事,他只是淡淡地說,“知道嗎?江河與余純順相比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去過羅布泊。”

白璧點點頭。

葉蕭說:“不同的是,江河是在從羅布泊回到上海以後死的,而余純順走進了羅布泊,卻再也沒有走出來,他死在了羅布泊的荒原。”

“我知道。”

“余純順決心打破6月不能進羅布泊的說法,在羅布泊氣候最嚴酷的6月份,頂著酷熱進入了羅布泊,並橫穿幹涸的湖心。可惜他錯過了一個路口,在迷宮般的羅布泊荒原中迷了路,他陷入了絕境。最後在高溫酷熱的環境下急性脫水,全身衰竭而死亡。當人們發現他的屍體時,他正躺在一頂帳篷裏,全身赤裸,渾身上下都是浮腫和水泡,慘不忍睹。”

“別說了。”白璧的心裏越來越潮濕,她無法忍受葉蕭對於余純順之死的描述,因為她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那個臉上長滿胡須的男子漢的身影。

葉蕭不理會她,繼續說:“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余純順早已經走遍了全國各地各種險惡的環境,連青藏高原這樣的地方他都能全靠兩只腳走完,有時甚至是露宿野外,他都挺過來了。至於新疆,他也曾經去過許多次,走過許多沙漠與荒原,有著豐富的經驗。可為什麽偏偏在羅布泊這塊土地上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