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這裏的音樂很嘈雜,白璧聽不清音響裏放的是誰唱的歌,只聽到幾個女聲的尖叫。燈光忽明忽暗,使得蕭瑟的臉看上去時而蒼白時而暗淡,她有些擔心,挪開了桌子上的酒杯,對蕭瑟說:“我們走吧,我不喜歡這裏。”

蕭瑟故意把眼睛眯了起來,嘴角帶著頑皮的笑意,仰著頭說:“不,我喜歡這裏。”

白璧不想拗著蕭瑟,她一直都是讓著蕭瑟的。

蕭瑟在酒杯裏倒滿了酒,不等泡沫退下,她先用嘴抿了抿,嘴唇上立刻沾上了許多啤酒泡沫,她特意把泡沫留在嘴唇上,就像是在表演給白璧看一樣,她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白璧的耳邊震顫著,這讓白璧有些不舒服。蕭瑟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調皮的小女生,對白璧說:“今天彩排我演得怎麽樣?”

“很好啊。”

“你騙我。”蕭瑟冷冷地說。

白璧辯解說:“我沒騙你,我確實覺得你演得很好,特別是最後一幕,挺傷感的,讓人感到同情。”

“對,我就是一個只配讓別人同情的人。”蕭瑟的語氣異常刺耳,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一些酒液從她的嘴角緩緩流下,浸濕了她敞開的衣領,燈光照射在被酒水弄濕的脖子上,發出瓷器般的反光。

“我是說劇情裏公主在最後值得人們同情嘛。”白璧不想讓自己的好朋友誤會。

“你們都在騙我,羅周在騙我,連你也在騙我。”蕭瑟又喝了一大口,“你們所有的人都是騙子。”

蕭瑟嘴裏噴出來的酒精氣味讓白璧的鼻子特別不舒服,她過去很少看到蕭瑟喝酒,只記得幾年前蕭瑟失戀的時候,她陪過蕭瑟一整夜。那一夜蕭瑟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喝得酩酊大醉,就像一攤爛泥一樣倒在她家裏,又嘔又吐,把白璧的家搞得一塌糊塗,是白璧照顧了她一夜。白璧想,大概是因為蕭瑟的父親是個有名的酒鬼吧,女兒可能也遺傳了一些對酒精刺激的嗜好,平日看不出,但一旦受到了刺激,這種潛在的需要就會被激發出來。白璧皺著眉頭說:“蕭瑟,別喝了,這已經是你的第三杯了,你會把你的嗓子喝壞的,這樣就不能在舞台上念台詞了。”

“你別管。”她伸出手在白璧的眼前晃了晃,然後繼續說,“我沒醉,我沒醉……”蕭瑟突然不說了,把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白璧看到她的肩膀在不斷地顫抖著。

白璧的手輕輕撫摸在蕭瑟的頭發上,淡淡地說:“命運,這一切都是命運,誰都逃不了,就像我失去了江河一樣。”

聽到江河的名字,蕭瑟猛地擡起了頭,她的臉已經被酒精刺激得發紅了,睜大著眼睛看著白璧,白璧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深埋著的恐懼,蕭瑟的嘴裏喃喃自語:“江河,江河的詛咒就快要來了。”

“你說什麽?”

蕭瑟直起了身子,靠近了白璧,輕輕地說出了兩個字:“詛咒。”

白璧的心裏一抖,這個詞讓她望而生畏,她輕聲說:“你一定太入戲了,把戲裏的內容以為是真實的生活了,蕭瑟,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是江河對我說的,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就在他死去之前的3天。”

“你一定喝醉了,你可從來沒對我說起過這件事。”白璧希望蕭瑟說的只是醉話。

“不,我這裏很清醒。”蕭瑟用手指著自己的頭部,大聲地說,“是的,我沒有告訴過你,我一直在瞞著你,如果有可能,我想把這件事一直深埋在心裏,永遠為江河保密。可是現在,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保密了,對不起,白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依舊要對你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蕭瑟的淚水終於從眼眶裏流了出來。

“你瞞著我什麽秘密?到底什麽事?”白璧有些莫名的緊張。

蕭瑟伸出手,抓住白璧的手腕,她抓得是那樣緊,以至於白璧的手腕被她抓得發紅了,她啜泣著說:“白璧,我對不起你。我要告訴你一件一直瞞著你的事,在江河出事之前的3天,我見過他,就在這個酒吧,就在這張座位上。”

“在這裏?”白璧看著這張台子,又看了看周圍喝著酒和咖啡的人們,聽著音響裏放出來的嘈雜音樂,精神忽然有些恍惚,似乎江河又來到了這裏,就坐在她的面前。

“對,就在這裏,那天因為劇團的事情,我的心情不太好,就到這個酒吧來散散心,看到江河也在這裏。我們就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臉色很也很差,人比過去瘦多了,臉也黑了,胡須拉碴,頭發也很亂。我問起他和你結婚的事情籌辦得怎麽樣了,他卻不肯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喝悶酒。他一杯連著一杯地喝,到最後居然端起酒瓶子就喝,我還以為他和你產生了什麽矛盾。我不會勸酒,看到別人喝得痛快,自己也就覺得無所謂了,我也跟著他一塊兒喝了起來,他一邊喝,嘴裏一邊說著些我聽不懂的話,那些話大概只有他們搞考古的人才能聽懂。我沒想到,他的酒量其實不大,甚至還不如我,沒一會兒,他已經喝醉了,就這麽趴在桌子上。我用了很大的力才把他扶了起來,不過他還有一些意識,能自己走路,我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他扶到了我的家裏。那時候已經非常晚了,我們都是醉醺醺的,酒精,該死的酒精使我們失去了理智,那晚我和江河都瘋了,我和他之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白璧,對不起,我只能這麽說,你應該明白那晚發生了什麽事。”蕭瑟大口地喘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