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白璧穿了一件全黑的衣服,這使她與整個夜色融為一體。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裏,只因為一種預感,她覺得自己應該發現什麽,或者說,正有什麽東西在等待著她去發現。她沒讓出租車開進那條小馬路,而是停在了路口,自己走了進去,一些樹葉掉了下來,打在她的身上,再過幾周,這些梧桐將把所有的葉子奉獻給大地。夜晚的馬路上很冷,她低著頭用手抓住自己的領子,加快了步伐。幾步之後,她來到了考古研究所的門口。

大門緊閉著,在夜色中看上去有些森嚴可怖。白璧把手伸進了自己的包裏,然後掏出了一串鑰匙,事實上,她是看到這串鑰匙以後才決定到這裏來的。就是這串一周前在江河的抽屜裏被她發現的鑰匙,讓白璧覺得這是江河故意放在抽屜裏準備留給她的,通過這串鑰匙,也許可以打開一扇大門,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於是,她來了,帶著這串鑰匙。

她在這串鑰匙裏,挑選了最大的一把塞進研究所大門的鑰匙孔裏。果然就是這一把,雖然費了很大的力,但那把大鎖還是被慢慢地打開了,大門開了一道縫。白璧拔出鑰匙,推開大門,輕輕地走了進去,然後,又在裏面把大門給重新鎖好。她走進那條樹叢間的小路,這裏的樹都是四季常綠的,所以,依舊樹影婆娑,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她眼前的那棟小樓一片漆黑,就像一座沉睡的古堡,沒有一絲亮光閃出,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小樓。

陰暗的樓道裏沒有任何光亮,她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小手電筒,那一束微弱的光線照亮了前方。手電的光線小得可憐,照到近處只有小到碗口那麽大的範圍,照到遠處則又是模糊一片。看著眼前的這一絲光線,反而更讓人害怕。走廊裏清晰地響著白璧的腳步聲,她懷疑在這樣一種環境下,可能有人會被自己的腳步聲嚇死。憑著手電的光線,她終於找到了江河出事的那間房間,用江河那串鑰匙裏的幾把鑰匙先後試著插進鑰匙孔。一直試到最後一把,終於,把這扇房門打開了。

走進房門的那一瞬,她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看著她,這讓她握著小手電的手有些顫抖,是江河嗎?她輕聲地說。房間裏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小手電的光線照射了一圈,她終於找到了那雙看著她的眼睛,實際上只是兩個空蕩蕩的眼眶,來自櫃子陳列著的死人頭骨。手電微弱的光線照著那個骷髏,讓白璧有些惡心,她立刻把光線轉移了方向,然後伸出手在墻上摸索著,終於摸到了電燈的開關。房間裏的燈被打開,照亮了整個房間,從黑暗中一下子進入光明的她眼睛被光線刺激得睜不開,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回來。她關掉了手電,又重新注視著整個房間。與她上次來相比,似乎又有了些變化,椅子的位置,桌上東西的擺放,她確信自上次以後一定還有人來過。白璧看了看表,已經11點鐘了,江河就是在此後不久出的事,她看到了那台電話,那個晚上江河的電話就是從這裏打出來的。她一把抓起了電話,只聽到一陣陣的撥號音,她真的很想給江河打一個電話,可是,她不知道此刻江河在另一個世界裏的電話號碼。

白璧終於放下電話,坐到了江河的電腦面前,她看到電源線已經接好了,於是打開那台電腦。很快就進入了WIN98的界面,和普通的辦公室電腦一樣,單調的色彩,桌面上寥寥無幾的圖標。她看見其中有一個應用軟件的標志,於是打開了那個系統。那是一個被漢化過了的軟件,名字是“KGD考古綜合分析儀應用軟件”,後面是一長串儀器及軟件的制造商名稱。接下來進入一個可供選擇的界面,上面全都是考古學的術語,有的她能看懂,比如碳14測定,有的就很莫名其妙。

白璧沒有理會這些,她打開了界面的上方歷史記錄那一欄。最後一次的記錄正是江河死亡的一天。白璧小心地打開了最後那一次記錄,屏幕上立刻呈現出了一幅曲線圖。曲線圖的旁邊沒有說明的文字,那些看上去類似於股票走勢圖的曲線恐怕只有江河才能看懂,白璧實在看不明白,只能退出這個系統。

她打開了江河的“我的文档”,看到裏面還藏著一個快捷方式,名字就叫“白璧進來”。那是江河在叫我嗎?她對自己說。她立刻打開了那個快捷方式,似乎又是一個軟件系統。一上來就出現了以黃色的大漠為背景的圖片,在圖片裏又漸漸浮現出了兩行藍色的字——

天空未留痕跡,鳥兒卻已飛過。

白璧的心裏忽然覺得被什麽抓住了,接著是一陣心悸,她只覺得那兩句話特別地耳熟,似乎這幾個字包含著某種極其深刻的意義。她又輕聲地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