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杜明(一):沒有人是幹凈的(第2/15頁)

但這所有種種其實也只都限於傳聞,因為師姐美的實在很有威懾力,好似冰雕的面容雖然一直吸引著無數男人但也同樣摧毀了無數男人。盡管傳聞不斷,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真正說自己從張倩床上爬起來的男人。所以在醫學院裏無論男人與女人在師姐的身影後也只會說一句,看就是那個婊子,張倩。

喂,師弟你說怎麽死適合我?

那時正值深秋,柳葉一片片在風中飄舞。師姐穿著高領薄毛衫,深色小格到膝短裙,長發過肩,不塗口紅的嘴唇顯得有些蒼白。

上吊吧。懸掛在柳葉紛飛的樹幹上,身體隨著柳枝搖擺。頭發蓋住整個臉盤,雙手自然下垂,像是一個人偶,會很美。

杜明,你真說得出口呀。不過,這種死法我喜歡。

師姐,你知道上吊方式有多少種嗎?

杜……明!

杜大夫,你流了好多汗,沒有關系吧。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拿著硬膜外針的手開始發抖,又沒有紮進去。每次當硬膜外針刺入硬膜外時瞬間的落空感從我的指間傳到我的身體總會讓我有心悸的感覺,就像讓人恐懼卻會伴著莫名的快感,可是今天我卻找不到這種感覺了。王瑤在一邊緊張地問我,她的目光讓我無法集中精神,那樣的目光我曾經見過。

王瑤今天是台上護士,她還沒有去洗手。身上的那件經過無數次高壓消毒的無菌衣有點小,將她的身體繃得緊緊的,讓我突然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王瑤拿出一塊無菌棉,小心地伸過手來擦著我額頭上的汗。溫柔地說,

別緊張,杜明。

王瑤,幫我把主任叫過來吧。

主任消完毒,從我手上拿過硬膜外針,坐在了病人旁邊。我深深噓了口氣,回頭看了看一直盯著我臉瞧的王瑤,然後沖她笑了笑。走出手術室我就一頭倒在了休息室裏的床上。

這麽說來,已經很久沒有收到師姐的信了。以前她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但我卻很少回。我總是每次收到信以後第一時間裏打電話回去。師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電話打到宿舍樓,等待師姐從她的寢室走到傳達室這段時間裏,我都感覺世界好像突然靜下來,自己似乎置身於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那裏只剩下我與我手上的話筒。然後從話筒裏一點點傳來塑料托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隨著那聲音慢慢清晰,我置身的那個空間也越來越開闊。直到聽到師姐那聲帶著喘息的“喂”時,我才又重新回到了現實。

我問師姐為什麽不配手機,每次都要在那間老宿舍樓裏跑來跑去的。

師姐笑笑說她不喜歡。她說最喜歡自己躺在床上時突然聽到門上的小喇叭裏傳出一句“張倩,電話”。

每次聽到有人這麽叫著我名字,我就感覺自己還活著。

師姐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了。我和師姐的電話總是這樣草草了事,她從來不問我什麽,我們也從來不談各自的工作,因為都知道彼此並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這是在上學的時候就都清楚的。

師姐一點都不善談,有時話語簡單的讓人感覺像個小孩。即使在信裏也是如此,一成不變的稿紙,簡單的語言。裏面既沒有美麗的幻想也沒有精彩的人生感悟,這多少與她的美麗不成比例。她在信裏說的最多的就是四季變化和以前與我在學校裏相處的日子,全都是零零碎碎的瑣事,有時看過她的信我都不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麽。不過師姐幾乎每次在信的結尾都會說,她在大學裏唯一值得回憶的就是認識了我。

我在電話裏問師姐,我到底在她心裏是什麽樣子的?

師姐沉默了好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我說。

幹凈,很幹凈。

沉沉地睡了一天,感覺身體好像還不是自己的一樣。來到醫院,看見王瑤一個人坐在窗台旁邊,神情有些怪怪的。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卻猛地甩開,大口喘著氣看著我,鼻翼一張一合,她哭了。

我以為我嚇到了她,問她怎麽了,她掙開我的手跑了出去。等我從主任那裏出來,想再找她時卻發現她已經回家了,原來她昨天夜班。我沒有多想什麽,拿了點東西就離開了醫院,我跟主任請了一天假說是回家準備研究生報考的事情。

我們學校離家裏不到一百公裏,騎摩托車三個小時就可以到了。師姐總是很奇怪為什麽我在學校時每個周末都不回家?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你家離學校更近,你幹嗎還要住校呢?師姐哼了一聲卻不回答,然後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聊天。

很奇怪,我是唯一可以頂師姐嘴卻又不讓她生氣的男人。師姐有一次對我說,杜明,你知不知道你有種魔力,讓人很想接近你。你長得很周正,笑容還這麽可愛,特別是你的眼睛,清澈的可怕,看上去是那麽幹凈,讓人感覺是十分舒服。如果不是你喜歡裝酷,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