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第3/4頁)

“你是怎麽——托馬斯去哪兒了?”

“他……”雪兒搖搖頭,“他去了。”

“去了?去哪兒了?”

“他……”她似乎有些困惑,有些頭暈,將頭靠在磚墻上。“我覺得我殺了那個人渣。他過來追我,所以我就推了他一下。”她向後揚了一下她的頭,接著倒吸一口冷氣,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科萊特,”她說道,“這樣聊天的確很好,但是……”

科萊特在內心裏拍打著自己,使自己保持清醒。“好的。是啊。堅持住。”

她將自己撐到窗框上,向前傾斜著身子,抓著打開的窗格來避免自己掉下去。看到街對面的樹朝她搖晃來搖晃去。“小心,”雪兒大叫道。

“是啊,謝謝。我盡量。”

這個臥室裏有幾具死屍,她心想。這麽長時間,他們都住在一堆死屍的樓下。看上去他在將她們做成木乃伊。她們不可能自然地變成那個樣子是不是?而且,哦,天啊,我希望維斯塔沒有醒。她臥室的窗外又多了一個摔碎的頭骨,我覺得她會接近崩潰的邊緣的。

“哦,科萊特?”

“怎麽了?”

“我很遺憾,關於你的媽媽。”

她驚訝地擡起頭看著她。在這種情況下,這似乎是向別人訴說的令人驚奇的正常事情。她還真是個古怪的孩子。“還好吧,”她說道,因為她想不出來還有什麽更合適的回應。

她將一條腿勾住窗框,緩慢地將自己的身子放低。高度從來都不是她的長項。從邊緣向下看總是使她的腦海裏一片空白,耳後的肌肉收縮緊。哎,別往下看,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只看你要踩在哪裏,看著雪兒。一旦你上到那裏去,你就別無選擇,只能保持冷靜。別去想你接下來要做什麽,否則你也許完全不能去做了。

怪不得他對房東的死那麽鎮定,怪不得他對我們要做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天知道他已經做了多久了。就在這裏的屋頂下,依偎在他的屍體中間。

哦,我的天啊,這裏太高了。從街上向上看怎麽沒有這麽高啊?她以俯臥的姿勢沿著窗框慢慢移動,直到沒有窗框可以倚靠。

她擡起頭來看著雪兒。這個女孩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淡淡青色,並且她身體的顫抖停止了。她將要陷入休克的狀態,她心想。我需要把她帶進屋子裏,讓她暖和起來。我懷疑是不是那個裂口阻斷了她的循環?我發誓我看到她鎖骨上有個腫塊。那鎖骨完全地斷成兩截。她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堅持住,”她說道,“待在那裏別動,雪兒。”

她將前腳掌踩在屋頂的瓦片上慢慢向上移動,但那些瓦片在她的身下打著滑,仿佛這是在冰面上溜冰一樣。科萊特再次緊緊抓住窗戶,大口地喘著粗氣,恐慌朝她席卷而來。我將要……我要進到屋子裏去。我要去找人來,別人會知道怎麽做的。別人會知道怎麽做的。侯賽因。上帝啊,該死的傑拉德·布賴特,如果不得不找他的話。任何人。我沒有那麽勇敢。我做不到。她將自己的頭探進窗戶裏,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的大腿,如此平靜,如此瘦弱。哦,那個可憐的孩子,她心想。他完全可能也那樣對她,而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這幢房子裏的所有人會繼續生活,所有人都忙碌於自己的事務,我們會傷心那麽幾天,詢問著彼此她去哪兒了,接著……我們會忘記她。每個住在這裏的人都會一個接著一個被和他們共用同一個空間的人忘記。整個倫敦都是一樣的,我們所有人都珍惜的匿名:那注定會通往遺忘的道路。

她振作起來。從來沒有人思念雪兒,或者為她感到哀傷。她不會成為令雪兒失望的人之一。她將一只腳踩在窗台上,利用打滑的瓦片緩慢向上移動。一只腳踩在窗戶的合頁上,再次向上一蹬。

現在她的頭距離屋脊只有五英尺遠,她的腳距離窗框的頂部只需要一個屈膝的動作。她感覺到她的髖部由於角度的問題而尖叫著,臉朝下趴下來,她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軀幹上,接著她的腳落在窗框的頂部。她站穩腳跟,將另一只腳擡起並過來,像兔子一樣跳起來抓住了防水板。

雪兒看上去像是睡著了。在屋頂這裏,沒有什麽可以避風,雨水水平地吹打過來,像鳥屎一樣落在她的臉上。真難相信昨天他們還在酷暑期,今天他們就進入了秋天。在北極圈邊緣的奇怪的、亂糟糟的小島,她心想,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一,而我們還會將銀行家的第二住宅優先考慮給像她這樣的孩子居住。如果她消失不見,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更不用說關心了。她已經失蹤很多年了。

她伸手碰了碰那個女孩沒有受傷的胳膊。雪兒嚇了一跳,睜開眼睛,發出一聲呻吟。現在她靠得更近,科萊特能看到她怎麽傷到自己的。她的鎖骨在皮膚下形成缺口,黑色、棕色、卡其色的陰影在她的胸口蔓延開來,消失在她的上衣裏。她的手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裂開,傷口又臟又寬,還在流血。這次,她需要去醫院。如果科萊特在她死於休克之前將她從這個屋頂弄下去,她將不得不再次被納入系統裏。這已經超過他們所有人的能力。